金丝雀与云上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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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金杵剑法

林灼猛地想起,之前她背着秦若风狂奔之时,曾路过多间大屋,那里面放置的很有可能是伊国皇室留下的物什。如果这里并不是什么后路,而是用来存放珍品的地窖倒是能说得通了。地窖自然不必修建两个出入口。那么既然是地窖,为何这皇帝会躲进来?不怕永远也出不去了吗?林灼一边思索,一边走出石殿,来到石道石门边上,靠着石门坐下来。

猛地一个念头跳进脑海,除非这宋金和一应皇子皇孙不是自己进来的,是被人扔进来的。林灼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瑞国先帝杨旷当时也不过是一介布衣,如果大开杀戒,将皇室灭门,自然会留下话柄,天下人也不一定会信服他的统治。换个想法,如果杨旷将这些人扔进地窖,让他们悄无声息地死去,再装出一副毫不知晓的模样,自然赢了各方势力的人心。即便那些想复辟前朝的人,怕是也苦于寻找旧主,百般筹谋却群龙无首,自然施展不开拳脚。

林灼一面想,一面漫无目的地观察着周边。石道缝隙处,那一株株绿得有些招摇的青草吸引了她的目光。一株小草有五片叶子,叶片边缘呈锯齿状,纹路细腻精致,几株草长得差不多高,整整齐齐地长在石道边上,正对着从石壁圆孔射进来的阳光。一日一夜水米未进,她确实是饿得狠了。林灼掐了一片草叶,放在嘴里嚼了嚼,草叶没有多少汁水,却意外的清香甘甜,林灼干脆将几株草都拔了个干净,一片片都放在嘴里吃了。吃罢,林灼靠着门小睡了一会儿,醒来自觉恢复了些力气,站起身,活动了几下身体,进殿去看秦若风。

刚进殿走了几步,林灼不由得大吃一惊。石殿的墙上,地上,甚至石桌,石凳,石床之上,密密麻麻爬满了鸡蛋大小的黑蜘蛛。林灼一下子头皮发麻,惊愕地张大了嘴,之前她在殿中之时,并未见到一只黑蜘蛛,刚才在石道之中,也未见一只。怎么如此突然地来了一大群?有几只蜘蛛马上就要爬到秦若风的尸身上了,林灼一急,也不管什么了,直接拔剑就往里冲。奇怪的是,这些蜘蛛一见到林灼,都纷纷后退,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这黑蜘蛛有一个鼓鼓的大肚子,通身漆黑,无一条花纹,更无杂色,八条腿修长,腿边还长着细细的绒毛,黑蜘蛛们见林灼一过来,抡起八条腿,嗖嗖嗖地就爬走了。

林灼惊疑不定,眼见蜘蛛就要消失在石壁缝中,抬手甩剑,珰地一声,剑尖轻轻扎入石壁,将一只黑蜘蛛钉在了石壁之上。其余蜘蛛一只只都爬走了。林灼低头去看石床上的秦若风,她静静地躺着,并未受到蜘蛛的啃咬。林灼心下松了口气,环顾四周,石壁毫无变化,好像刚才一现而过的黑蜘蛛是一场幻觉。但碧峰剑钉住的那只巨大蜘蛛,提醒着林灼,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并非幻象。

林灼走过去,抬头仔细看剑下的蜘蛛,蜘蛛正钉在殿内背光的一角,再加上蜘蛛通身漆黑,看得并不清楚。林灼转头找来刚才发现的烛台和打火石,抹去厚重的灰尘,点着烛火,举着烛台向上观望:碧峰剑捅破了蜘蛛的肚皮,那大肚子却依然鼓鼓,没有瘪下去,蜘蛛八条腿僵硬,一动不动,已经死了。林灼大着胆子把碧峰剑拔了下来,哪知蜘蛛并未串在剑上,直接掉了下来,鸡蛋大小的蜘蛛正掉在烛火之上。

林灼手一抖,险些把烛台扔出去。好不容易稳住手臂,仔细端详,蜘蛛整个儿掉在了烛火上面,一下子把烛火压灭了,但火焰的余温尚在,蜘蛛的八条腿一受热竟然都脱落了下来,掉在了地上。林灼拿着烛台,半截粗壮的蜡烛顶上托着一个鸡蛋大小的黑漆漆的蜘蛛肚子。林灼定了定神,刚想伸手把这个蜘蛛肚子拿掉,忽然闻到了一股奇异的怪香。

那股香气竟然就来自于这枚蜘蛛肚子。林灼皱着眉,仔细观瞧,黑漆漆的蜘蛛肚子从接触蜡烛的那一面开始褪色,渐渐地整个圆肚儿都变浅了。林灼大为惊讶,忙急走几步,拿着烛台来到石道处。在亮光下细看,圆圆的黑蛋儿一样的蜘蛛肚子,还在褪色,过了一会儿,黑蛋儿变成了浅灰色。林灼等了一会儿,灰蛋儿不再褪了。林灼想了想,把灰蛋儿拿下来,用火石把蜡烛又点起来了。林灼擦了擦碧峰剑,将灰蛋儿串在剑上,在蜡烛上烤。肉眼可见的,灰蛋儿又开始褪色,越来越浅,最终变成了通体雪白的一个圆球,那股异香也越发浓郁。

“咕噜噜”,林灼肚子叫起来了,饥饿的感觉再次顺着肠胃一点点爬上心头,她心道:“这是什么奇怪的蜘蛛?为何烤来竟然有如此香气?腹中可是饿得很了,但这蜘蛛奇怪之极,再饿也不能吃蜘蛛啊。林灼将碧峰剑扔在一旁,吹熄了烛火,复又走入殿中。

林灼在殿中绕了一圈,在石道中走了一圈,运起内力推了推石门,石门依然纹丝不动。她怕那蜘蛛再来,忙又走入殿中,坐在石凳上呆呆发愣,忽然想到,为何这黑蜘蛛只有石殿中有,之前的石室、石屋等处并未瞧见呢?又为何蜘蛛见到她就要急慌慌地逃了呢?

林灼一低头,瞧见自己衣襟上的斑斑油渍,恍然大悟:或许这黑蜘蛛害怕的不是我,而是这奇怪的油。石室、石屋中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大油坛,如果这黑蜘蛛怕这油,自然不敢前去,如今我衣襟上带了油,它们自然也不敢近身。当时我是在石道中睡着了,石殿中长久没有这油的味道,这蜘蛛才敢出来冒头。

林灼解了一件油渍多的衣衫,盖在秦若风身上,方才放了心。

腹中饥火中烧,肚子“咕噜噜”叫个不住,林灼无奈地想找点事做,转移一下注意力。林灼左右看看,注意到先前放在石桌之上的剑谱,随手拿起来翻看。

林灼在派里多年,大大小小的剑谱也见了不少,她一目十行地看了两眼,忽然觉得不对,剑谱里有几行字跳入眼中:“剑意如虹,摧山开;沉走气息,劲风来”。剑招一般以轻灵为主,不是招式诡谲出人意料,便是变招奇快以快制胜,如果气息沉走,剑势便缓下来了,又如何能剑意如虹?而且剑的力道并无摧山之力,除非使剑之人有几十年的深厚功力,才能将那力道渡到剑上,但如果是这样,那人早已成为武侠大家,又怎会练这本小小的剑谱?

林灼满头疑惑,迅速地将剑谱翻了一遍,一共八十六招,每招都需强劲内力做支撑,但剑招威力确实惊世骇俗,血衣派剑谱众多也未有一本能够匹敌。合上剑谱,角上几个大字映入眼帘“金杵剑法”。

林灼恍然,多年前,西域曾有一僧人来中原江湖行走,一杆降龙金杵技压群雄,金杵招式势大力沉,常人往往接不上三四招就胸中气血翻涌。莫非这金杵剑法是源自那人的降龙金杵么?

林灼叹口气,自己自十岁来到血衣派,十二岁正式练武,至今也有六七年的光景了,内力虽然也在徐徐精进,但终究功力平平,离能练这本剑谱的距离简直天差地远。林灼又翻开剑谱,手指轻轻在上面摩挲。

这剑谱中的一招一式读来让人热血沸腾,但凡是练武之人、喜好武功之人几乎难以拒绝。这一招招,一式式,全然开辟了剑招的新境地,就像原本你有一件极为熟悉的物什,认认真真地用了多年,有一天忽然发现自己全然用错了方法,它的神奇之处像喷泉一般一股股在你面前涌出。

林灼脑海不禁跟着招式想象出了画面。心旌摇曳了一阵,她不由得捡起碧峰剑,将剑上串着的蜘蛛腹放在石几上,照着剑谱上的招式演练起来,一鼓作气从第一招一直练到四十多招。

林灼心知自己的功力不足,每个招式也不纠结犹豫,依照着剑谱随意比划几下就练下一招,不过是解解心痒罢了。

累了便停下喘口气,停一会儿就接着练,林灼在焦渴、饥饿和疲乏中,反而激发出了偏执,这剑招非要从头练一遍不可。有的剑招想不明白就胡练一气,有时练到后面的招式,忽然对前面某招顿悟,再翻过去重练。

这如滚滚潮水般喷涌的剑意在她的胸口鼓荡,又像是温泉水从身上软绵绵地流过,不自觉地想练一遍又一遍。她一边练一边想,如果她一会儿晕去绝对不是因为疲惫,反而是一种爬升到极致的兴奋。

不知不觉间,天光暗下来,石殿内光线模糊,剑谱上的字也瞧不清楚了。八十六招已从头至尾练了两遍,林灼停下来,头嗡嗡响,耳朵似乎听到了身体中血液奔流的声音。她缓了缓,起身从石道处把烛台捡了回来,放在石几上点燃。

林灼勉力坐在石凳上,有些头昏眼花。将近两日未进饮食,又练了一日剑,练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感觉,这一停下来,那从身体内部涌上来的可怕的饥饿,几乎要把她击倒。林灼支撑着将剑谱从头翻了一遍,那一行行的要诀早已烂熟于心,但她还想翻着看看。这么好的剑谱,注定也就练这几遍了,林灼一面想一面苦笑。这石殿从里出不去,从外进不来,像个囚牢。可是连囚牢也有人给犯人送饭,她这里除了几根草什么也没有。

林灼呆呆地坐了一会儿,忽然想到,过几日,她就会死了吧,到时候天下第一的秦若风和惊世骇俗的金杵剑法以及碌碌无为、什么也不是的她,就消失在这世间了。和如此厉害的人物和如此卓绝的剑法死在一处,这么看,好像是自己占了“大便宜”。

林灼的目光落在石几上的蜘蛛腹上。她捏起那颗圆圆的白球,鬼使神差地靠近烛火烤了烤,一股奇异的香气喷薄而出。顿时口中津水横流,腹中一阵阵饥鸣,林灼暗骂一句,难道真要吃这蜘蛛腹不成?犹豫之中,她眼角余光瞥到剑法焦黄的封皮,心中暗想,如果真的能炼成这金杵剑,有了那破石开山之力,是不是就能破开石道处的那堵墙?虽说炼成这金杵剑是千难万难,但却也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要练剑,人先得活下去。林灼咬咬牙,将那颗圆圆的小白球囫囵放在嘴里,心想,也不知那蜘蛛有没有毒。

管不了这许多了!林灼一狠心,上下牙一嗑,将那小白球咬碎。一股又苦又涩的汁液流出来,苦涩中夹杂着一股怪味直冲味蕾,林灼也不多嚼,直接咽入腹中。

猛地,肚子里像是被扔进来一团火球,火烧火燎的感觉让林灼坐立难安,那火球忽而炸开千百个火珠,往林灼四经八脉处乱窜,窜一路烫一路,有时不知道哪里会忽然烫一下又忽然消失,忽而又聚在一处,沉在丹田,一会儿往里钻,一会儿往外突,灼热惊人,像是要破肚而出。林灼在石凳上坐不住,直接滚下凳来。

林灼抱住腿,侧躺着,将整个人团成一个球状,上下牙嗑在一起发出咯咯的响声。不知忍了多久,终于林灼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晕晕乎乎中,林灼身体内有一股暖流顺着经脉自行流走,在这春寒料峭的寒夜像抱了一个暖炉,浑身暖洋洋的。

她缓缓睁开眼,石殿的屋顶映入眼帘,烛光打上去,粗糙不平的屋顶上暗一块亮一块。蜡烛还点着!林灼一惊,一骨碌爬起身来,一个箭步走过去吹熄了烛火。那本就剩了一半的粗壮蜡烛,燃了大半夜,只剩下了短短一截。天光微明,在熹微的光亮中,蜡烛芯上一缕青烟飘飘绕绕地飘上殿顶。

见蜡烛多少还剩了一些,林灼松了口气,顺势坐在了石凳上,哪知石凳一歪一晃,险些把她甩下来。她这才注意到自己全身力量充盈,手脚甚至有些飘忽,刚才这一坐没有控制好力度,差点摔自己一跤。

林灼惊奇地站起身来,伸伸胳膊,踢踢腿,发现全身松快至极,好像整个人被一股力量包裹着。林灼大喜,在殿内跑了一圈,脚尖轻点运起轻功,行走在石壁上迅捷无伦如履平地。她的内力似乎在一夜之间陡然涨了若干年。

林灼拿起碧峰剑,将金杵剑法又使了一遍。昨日依照金杵式运剑,挥剑之际无风无力,迟滞感严重,今日迟滞感明显少了些许。林灼浑身力量充盈鼓荡,拿上剑几乎停不住手,练了一遍又一遍,直至额头冒汗,方才放下剑,喘一口气。

既然这蜘蛛对内功颇有助力,那么吃上几日,岂不是真的有可能练就这金杵剑?林灼心中阴云尽去,胸中豁然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