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光逝组织

22:45，锡安市。

法拉利F80稳稳停了下来，婴宁和蓝瞳终于抵达目的地，位于锡安市CBD区的泰坦国际金融大厦。这座大厦是锡安市的地标性建筑，高726.28米，共138层，塔楼整体上呈螺旋状排列，极具层次感。在大厦表面还覆盖了层光滑的黑色玻璃幕墙，让它远远看上去就像是矗立于钢筋水泥森林中的巨型石碑，散发出帝王降临般的磅礴威压。

然而真正支撑起这座大厦脊骨的并非钢筋混凝土，而是它的主人，坐拥万亿资产的全球顶尖金融公司——泰坦集团。

泰坦集团成立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在北欧以信托公司起家，此后又乘着全球化浪潮在国际金融市场上崭露头角。这个集团的商机嗅觉敏锐异常，通过创业投资在全球范围内扶植起一大批新兴的科技公司，并为自己赢得了丰厚的利润回报。近些年来，经过战略性扩张及大量的并购交易后，泰坦集团的业务规模日益膨胀，市值也不断攀升，如今的它已经成为了集银行、证券、保险、信托、基金等业务为一体的国际金融集团，不仅在各国设立起一系列业务多元的子公司，还是众多全球知名企业背后的大股东。

蓝瞳下车后直接把车钥匙交给泊车员，然后和婴宁一起步入大厦。尽管已近深夜，但大厦一楼的待客大厅依然灯光通明，这点也算是泰坦集团的独特之处，无论是不是正常上班时间，旗下的大厦都24小时处于待客状态。

她们俩刚踏入大门，那些夹道站立的接待员就齐刷刷地欠身行礼。举目环视，从天花板上的巨型水晶枝形吊灯，到环绕墙壁一周的古希腊诸神争战的玉石浮雕，再到角落定制版的罗尔福奔驰真皮沙发……大厅里尊贵奢华的一切无不彰显出泰坦集团的雄厚财力。婴宁和蓝瞳径直穿过了大厅，走向一楼的中央电梯口，整个过程只有蓝瞳的高跟鞋踩在拼花大理石地板砖上发出的“噔噔”声回荡在大厅里。

步入其中一间电梯轿厢后，蓝瞳没去按楼层按钮，而是等待电梯门自动闭合，然后拿出一张银白色门禁卡在电梯的读卡装置上“嘀”了声。就在下一秒钟，所有楼层按钮都应声散发出荧蓝色的微光。蓝瞳直接把它们当数字键盘使用，涂了黛紫色指甲油的手指在上面来回跳跃，输入了一连串密码。伴随着机械运转的嗡鸣声，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了，她们身后的轿壁竟然从中间向两边无声分开，露出另一道隐藏在后面的金属门。

在金属门正中心烙印了一个奇特的黑色图案——伸展出六翼的黑夜女神倪克斯。在古希腊神话里，倪克斯是最古老的创世神之一，从宇宙的初始本源混沌Chaos中诞生，象征着无限黑夜的本体。而在赫西俄德所著的《神谱》中，她还被视为三位一体的三相女神，拥有三种不同的超神身份，即必然定数女神阿南刻、因果命运女神赫玛墨涅、自然法则女神阿德剌斯忒亚，对众神与凡人都具有不可抗拒的制约力，是法则与宿命的终极化身。

婴宁和蓝瞳同时转身上前，将右手掌心按在金属门上，紧接着金属门的部分表层开始呈方块移动开，一系列先进的生物识别装置从其内部伸展出来，近红外线来回移动，开始对她们的掌纹、视网膜、面部轮廓以及全身静脉进行扫描识别。身份验证成功后，装置回收，金属门霍然开启，展现在她们面前的是另一间纯白色的电梯轿厢，空间宽敞，轿厢底部同样印有六翼黑夜女神图案。婴宁在心底轻叹一声，她又将回到这个世界，她所属于的世界。她和蓝瞳并肩踏入了隐藏轿厢，转身立定，金属门在她们面前重新闭合。

就在这时候，一个语调亲切的女性电子声在电梯内响起：“欢迎归来，您最忠诚的伙伴墨提斯为您献上最真挚的问候。”

蓝瞳瞟了眼轿厢顶部的监控摄像头，打趣地问：“墨提斯，怎么你也加班？”

“我并不存在休息模式，因此也就没有所谓的加班，能随时为诸位提供服务与便利即是我的荣幸。”墨提斯毕恭毕敬。

“送我们去R1行政区。”蓝瞳笑着把双手交叉在胸前。

“如您所愿，该指令已记录在案。”墨提斯是没有形体的人工智能管家，名字源于希腊神话中的智慧女神。

她的话音刚落，隐藏轿厢便移动起来，但并不是向上也不是向下，而是向后平移。她们搭乘的这部电梯名为MULTI，采用的是磁悬浮技术，无需钢索拽引，由直线发动机独立提供动力，能在可变更轨道上实现水平移动。MULTI后退一定距离后，转为垂直向下降落，而且速度逐渐加快，婴宁和蓝瞳都可以感受到明显的失重感。她们要去的地方并不是上面的泰坦大厦，而是地下，一座被称为“蚁巢”的地下基地。

“蚁巢”距离地表两千多米，空间规模极其庞大，容积是泰坦大厦的数百倍。就像真正的蚁巢那样，它的内部结构相当精妙，整体上分为一个主巢和七个环绕在周围的副巢，成百上千的钢铁隧道纵横交错于其中，各种地下建筑群鳞次栉比，复杂程度堪比传说中的米诺斯迷宫。为了维系运转，它同时配备了自动化电力系统、智能运输系统、全息交互系统、空气循环系统，每分每寸都凝聚着科技感。此外，蚁巢里还建有大量试验场，其中包括基因信息数据库、生化实验所、武器研发部、电子模拟战场……而在地底的更深处甚至还有一座名为“阿波罗”的超级核电站，正是它为蚁巢提供了近乎无限的能源。

这座地下基地就是“光逝组织”的总部，而所谓的泰坦集团不过是光逝组织一手操控的傀儡外壳。

MULTI还没停下，墨提斯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很抱歉，必须告知二位一则消息，就在一分钟前布雷斯顿将军临时修改了日程安排表，将原定于今晚11点召开的A632号战前会议推迟一小时。不便之处，敬请二位谅解。”

“妈的，我飙那么快的车赶回来，结果那只老狐狸却自己迟到，都快到点了才说改时间。”蓝瞳显然不买账，“你说他是不是在故意耍我们？”

“反正回来都回来了，等等又有什么所谓，将军从来不会拿任务开玩笑，应该是真的被什么事情耽误了。”婴宁倒不在意。

R1行政区顺利抵达，金属门再次打开。婴宁和蓝瞳先后踏出轿厢，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四通八达的环形大厅，如同蛛网的正中心。大厅里驻守着三十多个全副武装的警卫兵，全都头戴黑色面罩，包裹在黑亮的轻型铠甲之下，一动不动地靠墙站立，双手紧握冲锋枪，身形钢枪般坚挺。

婴宁和蓝瞳转身步入了右手边的玻璃长廊，沿路上还有几个身着白色工作服的行政人员迎面走过来，微笑地朝她们点头示好。透过长廊左面的容损金属玻璃，她们可以望见一个庞大的半球形空间，里面整齐排列着数以千计的冷轧钢板运算机柜，一眼望不到边际，无数冰蓝色的光点正在机柜显示器上闪烁不停，宛若星辰大海。这就是装载在蚁巢里的超级计算机系统，代号“宙斯”，采用涡轮式设计，内含12288000块中央处理器，浮点运算速度可达每秒千亿亿亿次以上，性能远超人类世界的任何一台计算机。

穿过玻璃长廊后，向左一拐，展现在她们面前的又是一道钛合金材制的金属门。蚁巢的安全系统相当完备，几乎所有通道都配备了门禁系统，只有拥有相应权限的人能通过。然而对于婴宁和蓝瞳来说，这里能挡住她们的门已经屈指可数了。经过门边的掌纹和视网膜识别装置的扫描验证后，又一道金属门向她们敞开了怀抱。

门后还是一条长廊，但跟玻璃长廊不同，它看起来就像那些高级酒店的住房走廊，装饰风格非常欧式，花纹曼妙的大理石墙壁与天花以弧面相连，两侧房门一一相对，呈现出高度对称的空间感。

“你说他们仨这一个月来都上哪去了？”婴宁边走边问。

“之前听队长说他要去趟南非，应该是又有不知道从哪挖出来的老古董重现天日，地下卖家联系他去看货。犬牙不用说你也能猜得到，又回日本了，我也搞不懂他怎么就那么喜欢回日本，那小岛国他都窝了几百年还没窝够。”蓝瞳漫不经心地说，“至于Sky那个死宅嘛，他十有八九连房门都没踏出过。”

“那你呢，在拉斯维加斯赌了整整一个月？”婴宁用一种玩味的目光瞄着蓝瞳，“你这赌瘾发作得会不会太厉害？”

“只待了两个星期，赢够三千万美金后又转战摩纳哥了。”蓝瞳得意一笑，情不自禁地搓了搓双掌，她在赌桌上的手气一直都好得没话说，“我哪有什么赌瘾啊，只是比较缺钱花而已，你不想想组织都多少年没给我们涨过工资，我要是不赌老早喝西北风去了，哪来的闲钱换跑车……”

她们一直走到长廊尽头，站在一扇房门前。房门是那种天然的原木色，上面什么花纹图案都没有，只是简简单单地雕刻了三个字母——ACE。婴宁从手提包里掏出一把精致的铜制钥匙，插入锁眼，用力一拧，房门“噔”地一声被打开了。

这间房给人的第一观感就是大，大得被称为展厅可能更合适，办个容纳上百人的展览会都不在话下。而第二观感就是乱，乱得离谱，各种五花八门的收藏物在这里堆积成山，脚下的尼龙地毯脏得像在泥浆里泡过，不少地方还有被烟头烧焦的痕迹。几张旧沙发被摆在中央的长形餐桌旁，餐桌上堆满了《VOGUE》《ELLE》之类的时尚杂志。而在房间最里边还有面巨大的玻璃书柜，其中几块玻璃碎落一地也没清扫，无数古籍卷轴散乱其中，有些还被直接叠在柜顶，直抵天花板。房间里全部墙面都贴上了云母片墙纸，墙纸上花纹凌乱，有繁复的曼陀罗花纹、类似蛟龙的窃曲纹、象征“生命之树”的佩斯利花纹……这些纹样共同为房间营造出一种妖异的错杂感。

此刻，在角落的棋桌边，两个对坐在高背椅上的男人正下着国际象棋。其中执白棋的就是队长独暝，一身工艺精细的西服衬衫，模样俊逸非凡，明明是剑眉星目，他却偏要戴副细框眼镜，看上去就像个儒雅的新世纪贵族。对面执黑棋的则是犬牙，穿着件邋里邋遢的皮夹克，嘴边叼着半根烟，额发遮眼，两颊微陷，虽然满脸颓靡相，但他那双古井般深邃的眼瞳却透着股瘆人的寒气，里面好似藏有刀锋。而在房间另一头，盘腿端坐的Sky正一个人用Xbox One游戏机玩《忍者龙剑传2》，搞得整个房间都充斥着刺耳的游戏音效。Sky是他们中最年轻的一个，喜欢穿连帽衫和牛仔裤，同时还是个游戏宅，在属于他的那个角落不仅堆满各式各样的游戏设备，还摆了不少动漫角色的周边手办。

“哟，你们回来啦。”Sky听到开门声后直接仰头往后看，笑容灿烂。

“是啊，想姐姐了没？”蓝瞳懒洋洋地回了句，进屋后往旧沙发上倒身一躺，然后翘起脚来把那双布鲁托高跟鞋甩一边去。

“没有，礼貌招呼一声而已。”Sky继续玩他的《忍者龙剑传2》，“不过我是蛮想知道你又帮我们赢了多少队费回来。”

“诶，什么队费？小弟你听我说，血可以乱吸，话可不要乱讲，我靠自己本事赢的钱那当然都是我的钱，你们要是肯提前投些赌本给我，那现在就有分成了。”蓝瞳随手翻开一本《VOGUE》，虽然没去看独暝，却又幽幽地问：“队长，淘宝之旅如何，弄到了啥宝贝？可别又是那些倒人胃口的万年排骨干尸，我们房间已经有三具了，再加一具的话就不如顺便给它们添张自动麻将台。”

“想多了，干尸哪是那么容易入手的。”独暝回答，一边把战车向前推进三格，在棋面上形成车马双将格局。犬牙知道自己被将死了，只好推倒黑王认负，两人脸上的表情都波澜不惊。这是他们今晚下的第五盘棋，独暝稍胜一筹，无聊时他们就这样靠下棋消磨时间，除了国际象棋他们还下围棋、将棋、跳棋、黑白棋……甚至飞行棋。

“那不是干尸是啥？”蓝瞳转头望过去。

“三份古语残卷，两件混沌时代的异能化兵器，还有一座石碑。”收拾完棋盘后，独暝从高背椅上起身，走向书柜旁的红色对开门冰箱。

“这些东西听着就没意思，还不如干尸呢。”蓝瞳意兴阑珊地打了声哈欠，把杂志扔开，伸手抓来一台平板电脑，逛起了亚马逊网上商城。

而婴宁已经走到独暝带回来的那座石碑面前，它就摆在一套青铜甲胄和独眼巨人石雕像之间，黑色玄武石材质，约有半人高，缺了许多边角，上面还刻了好几行古语和一些用奇异符号勾勒出来的图腾，但由于年代过于久远，那些刻痕已经很模糊了。

“这石碑是什么来头？”婴宁问，她原本想伸手去触摸，却隐约感受到一股深不可测的威压从石碑里散发出来，让她放弃了这念头。

“来头可不小，据那个匿名卖家透露，这座石碑出土于巴勒斯坦的约旦河西岸，距今有一万多年历史了，几经周折才落到他手里。两个星期前我和诺瓦莱应邀出席了普鲁托斯地下拍卖会，然后花了七亿欧元把它拍下来，不过不是我的钱，是组织汇的款。”独暝打开冰箱门，寒气扑面弥漫，里面放着满满的红酒瓶，瓶上清一色全是泰坦集团特制的银蓝色标牌，还环绕着圈金色曼陀罗花纹，外观既尊贵又别致。

“七亿欧元？”蓝瞳即刻不淡定了，从沙发上猛地坐起身，瞪大眼睛问，“你们干嘛不干脆把它抢回来算了？”

“只要是用钱能买到的东西，就不值得去抢。”独暝回答。

“那怎么组织这次肯掏钱帮你买东西？还那么大手笔？”蓝瞳又问。

“原因很简单，组织对这石碑也感兴趣。”独暝从冰箱最顶层和中间层分别抽出两支酒瓶，接着又从酒杯架上取下两只高脚杯。

“靠，一万多年历史的东西我们房间多得去了，为啥组织就对这破石碑感兴趣？”

“原因也很简单，这是……神族的遗物。”

婴宁心头一怔，这是她今天第二次听到“神族”这个词。

“还不仅仅是遗物而已，石碑上的古语表明它地位非同一般。”独暝把两支高脚杯慢慢斟满，晶莹的暗红色液体在杯中晃荡，浓郁的血腥味开始在房间里扩散开来。红酒瓶里装的并不是酒，而是浓缩加工过的高质血液。

“古语我也认识不少，可为什么这些字跟我看过的完全不一样。”婴宁再次凝视石碑，现在她感受到的不单是威压，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敬畏。

事实上他们所说的古语并不是指某种人类曾经用过的语言，而是特指起源于神治时代的通用语，一套古老又极其深奥的语言系统，由意形、音形和理形三种类别的符号组成，里头蕴含的不仅是概念和逻辑，还有法则与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