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战前决议
争吵暂时结束了。
沙皇忍无可忍的怒火，稍微平息三路军队的指挥将领相互指责、辱骂。
老沙皇的威望，不足以服众。
不同于帝国和骑士王国，基斯里夫是一个非常非常空旷的国度，稀疏的定居点被辽阔的草原和大片的森林、冻土、丘陵所分隔，这也造就了除三座大城以外的定居点，彼此传递的消息都是时断时续，沙皇常年坐镇基斯里夫中枢的博哈宫，直接统治，根本不现实。
因此名义上的沙皇国，实则四分五裂，每个定居点都变得高度独立，由掌控土地的波耶彻底控制军政大权。
毫无疑问，所有北境贵族都承认老沙皇的权威，但是假如弗拉基米尔三世真的越过州省盖特曼和国家杜马评议会，朝中层波耶的军队下了什么强制命令，调动军队，他只会遭受强烈抵触与反对。
牵扯到复杂的势力组成。
表面上看，营地内的六万基斯里夫军队团结一致，他们主要由三股力量组成。
效忠于沙皇的基斯里夫城军队、地方波耶掌控的地方军队、以及如厄孙神殿的狂信武士、狮鹫军团骑士、雇佣来的少量帝国军队。
博哈家族的沙皇弗拉基米尔三世，是依靠南方州的几个大波耶贵族协力帮助，才推翻了血腥女皇的统治，坐上大位。
南方州又是冰雪王国最富庶、最开化的州省。
这也造就了大贵族的强势，掌控地方军队的他们对沙皇旨意，听调不听宣。
“陛下，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们就返回各自军队驻地，局势危急，营地需多加防备。”基斯里夫元帅迪米特里-扎耶夫的意思，明显不想继续讨论了，“或许，我们可以重新核算一下，看看中路军哪些方面还能节省出来补给，供应其他两路。”
“怎么核算？凭什么核算？”站在一旁的沙皇内务大臣涅科夫，涨红着脸吼道，“中路军是陛下的基斯里夫城防军组成，全靠基斯里夫城的补给支撑，没吃你们南方州波耶一块面包！还有雇佣来的帝国军队，他们要不要吃饭？”
“别以为我不知道，迪米特里！你的南路军就是一帮卑鄙的诺斯卡人！纵容部下掳掠所经过的城镇，我倒有问题想问你，更南边的一些定居点，没有一点受攻击的动静，他们是怎么消失的！”
内务大臣的话落在所有人的耳中，一时间，营帐里陷入诡异的寂静。
鲍里斯-博哈冷冷地凝视。
“哼，捕风捉影的谣言罢了。”元帅双手负后，淡淡地回应，“宵小之辈编织的谎言你也相信，换做是我，早就让士兵拔了乱说话人的舌头。”
“是吗？我可听说你的帐篷里关了几个————”
“涅科夫！你给我出去！”
老沙皇从大位上猛然站起，直勾勾指着口无遮掩的大臣，像一头老熊，怒不可遏。
“沙皇陛下？”
“出去！这是命令！”
“.......是。”
内务大臣恭敬地鞠了一躬，临走前愠怒地看了眼元帅，离开了大帐。
“陛下，您忠诚的仆人也告退了。”基斯里夫元帅略略欠身，未经同意，直接转身朝帐外走去。
不用他开口，刚才还挤满了人的营帐，瞬间少了一多半人，他们是追随元帅身后的南方州波耶嫡系。
弗拉基米尔三世重新坐下，眼神复杂地盯着门帘处，他枯槁的双手紧攥椅把，青筋绷起。
片刻后又疲惫开口道，“剩下的人，都出去吧。”
包括冰雪女巫，稀稀拉拉的告退声音，很快，大帐内仅剩下老沙皇和他的独子鲍里斯。
火盆烧得很旺，他的仆从们丝毫不敢怠慢，温暖如春的帐内，老沙皇却感觉到彻骨的寒冷，平常这个时候，忠心耿耿的黄金骑士伊西德罗-莱萨会用刀剑让蠢蠢欲动的家伙老实起来。
好在有自己的血亲陪伴身边，不至于孤家寡人。
“我的孩子，昨天那一仗辛苦你了。”弗拉基米尔三世对自己的孩子从不吝啬笑容，招手示意他过来，“挽救无数勇士的性命，居功甚伟，我应当在大军面前好好嘉奖你。”
“谢父皇夸奖，儿子铤而走险，侥幸取得胜利而已，我很高兴能帮父皇解决麻烦。”鲍里斯来到大位旁边，精心侍弄着父亲，一身行动不便的盔甲也难掩他的孝心。
“你能独当一面，总是件好事，证明你有能力接过我的位置。”老沙皇和蔼地笑了，他轻轻拍打独子的后背，“基斯里夫的子民们应该高兴，他们下一任沙皇，会是个奋勉有为的明君。”
他又自嘲一笑，“呵呵~~不像我，接手一个破败，满目疮痍的国度，在位二十年，无所作为，恐怕再没有哪位沙皇像我一样窝囊，被波耶和杜马评议会掣肘制衡。”
“父皇，您——”鲍里斯单膝跪下，他发自内心敬重自己的父亲。
“不必反驳。”老沙皇摆摆手，一双浑浊的眼睛变得清醒，“刚才迪米特里元帅，是替南北两路军所有人说话，你也听出来了吧。”
“是的。”鲍里斯表情有些复杂。
父子之间的私下交谈，他直言不讳道，“迪米特里元帅假借军队补给，堂而皇之向父皇伸手索要，一点不把您放在眼里，不把博哈家族传承千年的沙皇威严放在眼里。”
他们自己征召的军队，不愿意自掏腰包，补充辎重，整车整车从兽人夺来的战利品运往庄园，却指望掏空整座基斯里夫城来补充后勤。
天底下没有那么便宜的事。
“知道原因么？”老沙皇欣赏自己继承人的智慧。
鲍里斯清楚问题的关键，“我们在依靠波耶的军队打仗。”
“说的不错，我们在靠这群南方州波耶打仗，整支军队一共六万人，服从我直接指挥的军队不足两万六千，这还包括了基斯里夫城防军，狮鹫军团、战熊骑兵和一路吸纳的庞大难民组成的勇士营。”老沙皇毫不掩盖目前的尴尬局势，“南北路两军的大多数波耶清楚这一点，他们手里握着权柄。”
“所以大军开拔前，我没有同意大军合并的计划，一方面考虑到战线太长，军力需要分散，另一方面比较隐晦。”
“分割波耶的军队，避免他们拥兵自重，拒战怯战，不能让我们手里的军队，被动裹挟指挥。”
老沙皇眯起眼睛，他看向基斯里夫元帅站过的地方，“显然，我们的波耶并不如意料中的迟钝，两个月的漫长战争，他们意识到自己的军队受挫，开始索要利益了。”
“.......第一步是商讨补给问题，瓜分中路军的后勤粮草。”鲍里斯思考片刻，继续说道，“父皇，恐怕他们的下一步，打算合并南北两路军队，夺取军队主导权！”
“夺取军队主导权，仅靠波耶们做不到。”老沙皇摇了摇头，“哥萨军团的刀剑，抵挡不了兽人军队的巨兽怪物。”
博哈宫王储眼球转动一圈，幡然醒悟，“父皇的意思，我们有冰雪王廷的支持？！”
冰雪女巫的实力他非常清楚，沙皇魔法顾问伊芙丽娜-斯特芬妮女士，在第一场遭遇战，冰雪女巫诠释了冰霜的恐怖一面。
她释放的高阶咒术暴风雪，直接改变了山地气候，化作永恒冰原，范围三百米内的兽人大只佬，被冻成一尊尊一碰即碎的冰雕，直接瓦解了赤目部落精心布局的伏击，震撼人心。
施法者所掌控的冰雪魔法，可谓战场大杀器。
最早的冰雪王廷由初代冰女皇米斯卡建立，所以这一施法者集会独立于基斯里夫任何派别，她们与沙皇构成同盟关系，提供魔法帮助。
“伊芙丽娜-斯特芬妮支持你的计划，我也会全力支持。”老沙皇下定了决心。
“施法者拥有敏锐感知，你断定冬之主会帮助我们么？虽然我不确定，孩子，但我仍愿无条件支持你的大胆想法。”
鲍里斯对着弗拉基米尔三世说道，“恐怕那些将军们不会同意，父皇....他们过于谨慎了，宁愿无所作为，也不想损兵折将。”
“迪米特里？”老沙皇摇了摇头，他脸上的皱纹和白发越来越多了，“我的支持并非因为你是我的唯一血脉，迪米特里说的对，去年夏季短暂，各州闹饥荒，筹措军粮越来越困难，再这样下去，要不了几天，全军士兵就该嘴巴挂在木桩上喝风。”
“有时候就是这样，迪米特里是个优秀的军队指挥官，在我未即位之前担任南方面军的将军，几乎一路推着我登上沙皇位置，他也会表现不敬，但是我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好恶而忽视他的重要作用，哪怕再不喜欢。”
沙皇皇储认真听着教导，一个在位二十年的掌权者。
“我讨厌他么？讨厌，他和他背后的南方州波耶屡次破坏了我颁布的改革政令，迟迟不愿执行。”弗拉基米尔三世怅惘所思地看向一幅挂毯，“这次我还要感谢迪米特里，如果不是他第一时间召集军队，抵抗绿皮兽人，也许我们已经要准备构建基斯里夫城的防御阵地了。”
“我会将您的教诲铭记于心，父皇。”王储认真点头。
弗拉基米尔三世欣慰笑了，他相信自己的继承人所拥有的天赋，鲍里斯出生时，曾有女巫预言他会继承大位，最终为一个蜕变的兴盛国家的未来，而迎接荣耀牺牲。
战死的沙皇，一定是个好沙皇。
“还有一个消息，晚上刚从基斯里夫城快马送到，没来及告诉你。”
老沙皇唤来仆人，取过一封印有铁十字标志的深红信戳，还未开启，他已经知道里面大概内容了，“帝国皇帝路易波德接受了我们的提议，同意派遣一支新的使团，预计今年六月造访基斯里夫，里面会跟随几位你盛情邀请的努恩大工程师，他们将带来最新的火药技术与重炮，以供展览。”
“伊西德罗-莱萨被我派往北方州请求普拉格的援助，不然今早就该送到。”
王储整个人一扫疲惫，喜悦溢于言表，“太好了！千载难逢的良机！”
取过信件，这是一封帝国皇帝的亲笔信，用做工精妙的金箔装订，他一字一字地阅读，无比专注。
鲍里斯-博哈自从在厄伦格勒港口见识过装载加农炮的帝国舰队开火，万炮齐鸣，在利爪海痛击了诺斯卡人的龙船。
炽红炮弹凶狠砸在人皮狼和诺斯卡冠军勇士身上，滚出一条血色胡同，这一场面深深烙进他的脑海中。
开明的博哈宫王储立刻意识到现有基斯里夫军队的致命缺点，他们缺少这一强力武器，从视野尽头轰击敌人阵型，“我组建北境重炮军队的计划，终于迈出实质的一步，不枉我挖空心思去钻研一番。”
“我见过那张图纸，亚雷鸣炮，是这个名字吗？”老沙皇呵呵笑道，他知道继承人的雄心壮志和干劲，“我还是要提醒，王国的当务之急是休养生息，多照会与其他人类诸国的外交，我们确实不该继续固步自封了。”
“儿子明白。”他回答。
弗拉基米尔三世站起身，看了鲍里斯一会儿，突然说道，“我会调集中路军麾下的所有骑兵，鲍里斯，基斯里夫城防军、狮鹫军团、战熊骑士，凡是骑马的勇士都交给你。”
“你背负巨大责任，一场军事上的豪赌，在南北两路军的波耶有所动作前，必须打破僵持局面，取得战机，逼迫南方州的波耶们作战，去和赤目部落搏命！”
鲍里斯见沙皇不再言语，果断震声道，“解围嘉科瓦要塞，战胜绿皮兽人，拯救南方州，厄孙将重担交给了博哈家族的男人，我不会让他失望！”
老沙皇和他的继承人一起走出了营帐，博哈宫禁卫全部单膝跪下，那些从帐前经过的军人、翼骑兵同样下马跪倒。
弗拉基米尔三世开始感到寒冷，唯一使他感觉自己活着。
他却脱下了手套，华贵沙皇冠冕，并松开了外套的扣子，他的靴子踩在在雪堆上，偶尔飘下的雪花沾染了他的白发，但这是一种愉快而舒缓的感觉，就像父母的手指，穿过昏昏欲睡孩子的头发一样。
他自知时日无多，转过身，用坚定的目光说道，“为基斯里夫而战，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