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病发
塞米尔城，四区，南五街。
兰登神父提着医疗箱，走到南五街的尽头。一个小贩认出了他，向他行礼致意：
“兰登神父？赞美母亲…您来这里做什么？”
身材高大的神父温和地向他点点头：
“听说这里有一名病人，我过来看看。”
小贩脚步停了停，他略作回忆，顿时明白了神父指的是谁，面色有些古怪：
“哦，您说查理啊，那个在三区卖煎饼果子的……您快去看看吧，他一直盼着您呢。”
兰登神父声音温和：
“你认识他？他的病情怎么样了？具体是什么症状？”
小贩神色更古怪了，有些犹豫：
“倒也不是什么大病，我昨天去看他，还能跑能跳的……就是长水泡，浑身都长。要是恢复得不好，估计要留很多疤痕。他现在就急着这事，还好神父您来的及时……”
“水泡……”兰登神父低头重复了一句，小贩见状，连忙出声与神父告别。兰登神父向他点点头，继续向前走去。
很快走到街道的尽头，来到那名小贩的屋前，兰登神父轻轻叩响房门。
门内无人回应。
“查理？在家吗？我过来看看你的病。”
敲门声更重了一些，直至整扇门微微摇晃，哐哐作响，可门内仍是寂静无声。
兰登神父表情仿佛没有丝毫改变。他一手按在门上，缓缓推动，锁芯发出不堪重负的一声怪响，大门轰然一声拍在墙上，溅起一片灰尘。
怎么这么大的尘土……兰登神父咳了两声，用手拂了拂，身上的棕色教士服沾染了一些灰尘。
他走进屋内，于是强烈的腐臭味便扑面而来，冲在神父毫无表情的面上。他动作没有一丝迟缓，顶着几乎化为实质的腐臭味，走进屋子的深处。
这是个简陋的一居室，门侧就是厨房，房间的最深处摆着一张破木床，大抵就充当着卧室的功能。
神父走到那张床边。床上的男人还残留着人形，像是一个被人扎破了的水气球。满是创孔的皮肉一层一层耷拉着，仍然不断往外渗着汁液。
周围的空气简直能让人流泪，眼前的景象只会使每个人闭上双眼。可他就那样站着，久久不发一言。
…………
塞米尔城，二区，驻军营账。
伊莎弥尔夫人突然造访。在与军队最高长官短暂交谈过后，整个二区将近一半的军队忽然集结。
史蒂文·萨姆斯上校站在一队低级士官前，感到一阵头痛。突如其来的命令让他嗅到了麻烦和动乱的气息。
只是职责在身，他强打起精神，背着手诉声喝道：
“都听好了，这一次行动，不要惊动普通民众！”
“由你们五十人带队，每队二十人。不许任何人进出，警告一次后，即可直接开火……”
“从此刻开始，塞米尔城四区，全区戒严！”
他粗声重气地下了命令，只觉得更加疲惫了。史蒂文·萨姆斯上校闭了闭眼，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拂了拂额头的汗水。
该死的天气，明明才四月……上校觉得自己的后背现在肯定完全湿透了。他有些烦躁地看着面前的士官队伍，等着他们集结好自己的小队。
士官跑着军姿散去。但队伍最左边的角落里，一个瘦高个的麻杆士官仍低着头站在原地，身躯微微摇晃着。
本就焦躁的上校皱紧了眉：
“士兵！你在干什么？！士兵！士兵？！”
他大步走了过去，在那名士官的胸口推了一把。瘦高个的士官仰面倒地，身体不停抽搐着。
这……史蒂文·萨姆斯上校连忙走上前，蹲下去确认情况。
他瞳孔猛地一缩，只见那士官的脸上，成片成片通红的丘疹不停浮现，丘疹越来越大，很快变成紫红色，啪的一声爆出脓浆，仿佛是炽热的阳光煎化了那张脸。
“…这，这，医生！军医！！不，不对，快派人去教会！！”
史蒂文·萨姆斯猛地站起来，高声怒吼。似乎是起身的太快，亦或是阳光太炽烈，他一阵头晕，只感觉天旋地转，浑身一阵一阵的发冷。
“快，快去教会！！快去！蠢猪！！离我远点！！”
这名上校咬下舌尖上的一块肉，掐着大腿向士兵下达了最后一条命令。视野的最后他望向远方，兵卒们成片成片地倒了下去，惊叫与警报声连成一片。
与其同时，四区，三区，街头，户内，不断有人抽搐着倒下。慌乱席卷了塞米尔城，人们哭叫着，有人拼命拉扯倒在街上的病人，有人强掩着恐惧护着孩子冲进室内。
…………
三区，大地母神教堂。
“兰登神父！神父！”
杜林正和几个义工不停往教堂内搬着病人，见到兰登神父，他连忙焦急地迎了上去。
即使是惯常情绪不形于色的杜林，此刻面上也不禁有些慌了神。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兰登神父面沉如水：
“我已经知道了。拿着这张方子，去草药店，不，去药草仓库，把方子里的药材全部取过来。”
他把一张纸塞进杜林手里，接着大步走进诊室之中。
反倒是本来惊慌失措的杜林愣了愣，望着手里的那张纸。
这是…药方？这么快？瘟疫不是刚爆发吗？这已经不是高超医术能够解释了的吧？
杨树皮，金手柑粉末，龙牙草粉末，干燥的结晶太阳花花瓣……这也是草药？这东西不是调制圣水用的么？
杜林咬咬牙，没再多想，握住那张药方跑了出去。
费因波特盛产草药，邻近的加拉省和塞米尔城更是费因波特向因蒂斯出口药材的中转点。
一区与三区交界处的药材仓库囤积着从北方运来等待出口的各种药材。除去首都费因波特城和草药圣殿，没有地方的药材种类会比这里更加齐全！
杜林冲进一条小巷，身形融入阴影中，全速奔跑起来。
这样虽然比直接沿着正街走绕远了一些距离，却能让他施展出刺客的全部速度，从而节省更多的时间。也避免让民众直接看见以超越马车的速度极速飞奔的怪影，让本就惊慌的群众受到二次精神伤害。
冲出小巷，杜林的身影重新浮现。他快步走进仓库中，把那张纸条塞给几个惊慌失措的工作人员：
“按照这上面的方子，把上面的药材全部运到教堂来！”
几个工作人员认出他来，纷纷精神一振，还能动弹的尽数站起身，将一箱箱药材搬进门口的马车上。
杜林不清楚仓库内部的具体分布，只能在门口和马车之间帮忙做着周转。
为了效率他没刻意掩饰自己的力气。几个员工都被这个外表瘦弱的少年怪物般的气力惊得愣了愣，但现在情况紧急，也没有人过多感叹。
一旁的地上还躺着几个病人，应该是病倒的工作人员。杜林忧虑地扫了一眼，心情更加焦燥。敏锐的视觉使他一眼就察出了一些不对，他又凝神看了一眼，一时不知道该气该笑。
大部分人都是浑身虚汗不停抽搐，只有一个人混在中间瑟瑟发抖，仔细一看是裤子湿了。
杜林有些气急败坏，冲过去一把将他提起来：
“都是成年人了，就拿出点成年人的样子！躺在病人堆里算什么？你也不怕感染？你到底是胆大还是胆小？”
男人却像是完全崩溃了，只是不停自言自语般喃喃着：
“完了，全完了！根本看不清传染的方式，根本就没有发病的过程！什么时候到我？下一个就是我！”
这人好像还真有点专业能力，也对，毕竟也算是这里的工作人员……杜林怔了怔。
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慢慢劝他，杜林把男人的头扳正，他黑色的双眼直接变得幽深，声音透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早点搬完药材，就能早点去教会躲着！你自己想想，教会和这里哪里安全？”
他很少这样直接运用自己的能力。男人愣愣地看了杜林两眼，心中抛下众人去教堂躲着的恶欲瞬时燃起。
“对，对……我这就去帮忙！”男人撑着地面站起来，裤子滴滴答答，逃也似地冲进仓库里。
杜林冲着仓库里面喊：
“不是粉末，没有炮制过也没关系！先把原材料也运过来！”
他自己适当做了些变通。相应的工序可以在教堂内进行，当下最重要的是药材原材料的数量。
希望这些能够足够吧。等等，这段时间内，突然发病的病人好像没有再继续增加了……
已经结束了？杜林隐隐松了一口气。
几辆马车很快都被装满。一名员工从一区又借来了一辆空马车，那名裤子湿漉漉的员工连忙就要往车里钻，一名壮硕的大胡子员工骂了一句脏话，一把把他扯出来。
这一辆也要装药材么……不，算了。杜林咬咬牙：
“把病人也带上！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