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风寒
在山下集镇的爆竹声中,白云峰走完了它悠长岁月中微不足道的一载。
而怀揣着各自的心思,湖边小院的二人迎来了共同度过的第一个新年。
新年,最重要的自然是年味。
虽然小院那间草屋天然自带了些许乡土气息,但为了让它看着更像模像样些,梁邑特地买来笔墨红纸一通挥斥方遒。
贴上对联,再挂上一串爆竹,他心目中的年味就有了具象。
新年新气象,梁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宰鹅。
在药堂遭了这么多罪,大灰鹅不说居功至伟,至少从犯的罪名是躲不掉的,要不是它嘴馋也不至于招惹出一堆麻烦。
正月初一清早。
麻利地劈柴、烧水、起锅,梁邑伙同颜子衿,一把将大灰鹅从窝里揪到案板前。锃亮的剔骨刀闪烁着寒芒,大灰一个激灵瞬间清醒,扇着翅膀使劲扑腾,梁邑分神之际就让它窜出大门,只留下满屋狼藉。
第一次宰鹅计划宣告失败。
一连几日,大灰除了饭点都在外躲着,黄豆大小的眼珠子写满了警惕。
颜子衿有些失落,好不容易和大灰鹅培养起来的感情,脆弱的像一层薄纸,刀子一捅就破。
而这几日梁邑也没闲着。
除了每日例行观察大灰头上的光团,他几乎把所有时间都花在修行衍气法上,祈祷着丹田能凝练出一丝灵力。
可惜暂时不见成效。
对此他倒没有太多焦虑的情绪,统子的实力摆在眼前,虽然这段时日没能大显神通,但他已经抱到化神真人的大腿,日后有的是机会狠狠薅羊毛。
临别前,云芷曾说她认识的长老或许有办法解决,时间过去这么久,千屿岛那边还是杳无音讯。
话说回来,梁邑至今也不清楚要怎么与对方取得联系,在仙门待了这么久,他很少有听说什么远距离通讯的手段。
不过她云芷身为卫道院首座,这一点应该没什么好担心的。
年后,颜子衿的诰敕也送来了。
来自卫道院的。
出乎意料之余,梁邑当即猜到这必然是那位搓衣板道子的手笔,除了橄榄枝,其中恐怕还有层敲打的意味。
看着纯真无邪的颜师姐换上一身螭纹白袍,梁邑只觉得她眉眼间都平添了几分邪气。
真不愧是宗门鹰犬……
……
一旬时日转瞬而过,除了衍气法,梁邑又将守剑诀拾起。
守剑诀没其它亮点,单单突出一个“守”字,这恰好是他当下最需要的。修为尽失让他很多保命手段失去作用,多精通一式剑招,将来落入险境之时便也多一分生机。
得益于【御剑】词条的增益,这套守剑诀参悟起来并无太多阻塞,加之他之前就有粗略学习过,几日下来也勉强算得上登堂入室。
若将木剑换成那柄炬鲤剑,不说与许裘过两招,至少单手劈个姓曹的眯眯眼不在话下。
而与堪称进展飞速的剑道相对的,
是他每况愈下的身体。
梁邑也是头一回知道,失去灵力支撑后,自己的体质居然如此孱弱,这世界所谓的灵气似乎并没有太玄乎的功效,至少做不到增强肉身之类的。
在药堂监牢折腾了三天,加之千屿山巅的冷风一吹,换个武夫来估计也顶不住。
………
………
正月十三。
日过中天,山巅悬着的几朵卷积云将日光遮住一半,往积雪还未消融的山林间投去大片阴影,白云峰这个名头忽然就有了那么几分意味。
梁邑裹着件大棉衣,身下坐着小马扎,半蹲坐在屋檐下,药炉子吞吐着热浪,将清秀的面庞映得通红。
在山下集镇抓了些治风寒的药材,也不管有用没用,索性一股脑全放进去煎了。
水汽翻涌,升腾,最后消散于空气中。
白雪地,草屋小院形单影只,一行袅袅炊烟斜向青天。
沉默间,一阵轻盈脚步声由远及近。
用力吸了吸鼻涕,梁邑扭头望去,入眼是一抹纤尘不染的素白,以及不施粉黛的清冷容颜。
他咧了咧嘴:“颜师姐。”
颜子衿顿住脚步,看着缩在棉衣里裹成小老头的师弟,略微皱眉。
“……”
炉子火舌跳跃,柴火噼啪作响。
梁邑长长呼出一口气,又悄摸摸吸了吸鼻涕。
颜子衿:“……”
渔乙:“……”
………
颜子衿换回常服,打来一盆凉水,手里拧着浸湿的布条,一边看向卧躺在床的梁邑:
“脸都烧那么红了,怎么还傻傻坐在门外吹冷风?我才下山没几天……”
梁邑抬手贴在脸颊,感受着手背传来的滚烫,微微一愣:“咳……我以为是炉子熏的。”
“真不让人省心。”颜子衿鼓了鼓嘴,将布条敷在他额上,“这病生得奇怪,给你喂的度厄丹居然还不见效。”
她有些不解,按说筑基便脱离了凡人范畴,不受三灾五劫,不为病痛所累,但眼下师弟的症状,分明就是风寒之症。
这种病症不说修士,连体魄强健些的凡夫俗子都很难染上。
偏偏度气疗愈和治疗的丹药都不起效果,思来想去,她只能选择最原始的办法。
只是药也喝了,人也歇下了,这病症却迟迟不见好。颜子衿身为丹师,却也头一次见到这种情况,不由得生出一丝无力感。
梁邑听着她念叨,有些迷糊的思绪清醒一瞬。
吃了丹药也不见效,怎么看着像是自己遭了天谴似的……
随着念头闪过,眼前的视野一点点模糊。
下一刻,
思绪陷入一片黑暗。
………
颜子衿抬手轻轻揭下布条,感受着掌心传来略微滚烫的触感,暗暗叹了口气。
沉默之际,忽然听梁邑低低唤了一声:
“师姐。”
“嗯。”
“抱歉。”
“……”颜子衿回眸,神色带着几分讶然,不明白他因何而道歉,但依旧微微摇头,“没关系的。”
她将指尖的水珠拭去,抬手覆在他额间,稍稍降了一些,没方才那么严重了。
还未来得及舒口气,却听梁邑又开始絮絮叨叨:
“师姐你比云芷那搓衣板好多了,你是不知道她心眼子又多,算计人一套一套的……”
云芷……听起来像是姑娘的名字?
颜子衿眸光闪烁,深吸一口气,她缓声问:“好在哪里?”
“好……好在胸襟宽广。”
“嗯?”她怀疑自己幻听了,但下一刻,含糊不清的呢喃传来。
“……别特么读我心了……氢氦锂铍硼碳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