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大寒
腊月廿五，大寒。
云水泽千屿岛。
夜里寒风呼啸，细密雪花簌簌敲打着窗柩，烛火在明瓦上映出橘黄色圆环。
也曳亮了少女白皙的容颜。
俊秀青年一袭白袍，静立于书案前，光影晦暗，面容神情隐藏于阴翳中。
“宁州那边情况不太乐观，领队的云空长老已经近一旬没有向宗门传讯了。”云芷埋头翻着书册，抬手在桌面敲了敲“说说吧，这几日都查到什么了？”
许裘闻言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眼前这位道子具体指的是什么。
“大人是指白云峰……”
“那个放养弟子。”
许裘抱拳道：“月初他去了趟镇江城，以药商身份混入一支商队中，躲过了城门卫队的稽查，之后他在安远街询问了四处药铺，与济世堂掌柜交谈半刻钟后便离去了。”
“近些时日总共有十多处不合规的药铺被宗门查封，安远街人人自危，至于他是否留有后手，属下还在观望。”
“嗯，做得不错。”云芷螓首轻点。
“职责所在，不敢怠慢。”许裘顿了顿，将头埋得更低，“只是还有一个疑点，那支商队似乎有古怪。”
“属下查探过，商队为首两人并非什么宁州府商贾，而是宁州三合县的知县和县尉。”
“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在江陵州，恐怕有什么图谋。”
“这倒是你多想了。”云芷轻轻摇头，“三合县已经被屠戮一空，他们是逃难而来。”
“宁州……是玄天教？”
许裘瞳孔微微一缩，倒不是为亡魂惋惜，而是震惊于玄天教的手段，居然有能力在一众仙门眼皮子底下屠城？
“这……”他悚然一惊，忍不住开口问道，“琼霞宗和宁州禁军没有阻拦么？”
琼霞宗雄踞宁州地界，自家门口出了这种事，仙门正道的脸都被打得啪啪响，没道理还能干坐着。
为了彻底清剿玄天教，大魏联合了几乎南方全境的仙门，其中不乏琼霞宗以及青羊宫这类大派。
“不全是玄天教，准确来说，动手的是琉月江的墨蛟。”
“带队的云空长老修为臻至化神圆满，怎么可能放任区区一条墨蛟……”感受到少女投来审视的视线，许裘面色凛然，识趣地闭上嘴。
云芷啪一声将书册合上，轻声道：“知道的太多，有时候未必是好事。”
“许裘，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许裘面色苍白，身躯躬下几乎将头贴到膝盖，那纤细单薄的身影始终没有释放丝毫威压，但他却迟迟不敢抬起头。
书房内一时陷入沉寂。
“我听闻，白云峰新来了个弟子？”
良久，云芷清脆的声音打破这份寂静。
许裘微微松了口气，旋即解释：
“是黄龙上人的首徒颜子衿，属下和她同期拜入内门，有过几面之缘。”
“黄龙上人只收了她与梁邑两名真传，三年前师徒两人先后离开云水泽入世。颜子衿在江陵州与几名散修一道坑蒙拐骗，前几日被镇江折冲府收监，刚放出来。”
闻言，云芷柳眉挑了挑，轻笑一声：“跟一帮散修混日子，她破境了？”
“以道破境，是黄龙上人所传草木丹道。”许裘沉声道，“这几日她在药堂寻差事，但还没敲定下来。”
“……”云芷面色有些古怪，前有师姐坑蒙拐骗，后有师弟述职撒谎面不改色，这么看来，黄龙上人座下弟子还真是一个比一个不着调。
“在药堂寻差事……”她沉吟稍许，看向许裘，“想办法把人截住，让她来卫道院当职。”
“可是……”许裘表示这很难办，毕竟是赤裸裸的挖墙脚，他再头铁也顶不住药堂长老的压力。
“她去不成药堂的。”云芷轻轻摇头。
“金岳上人陨落的事压不住太久，等药堂反应过来，估计马上就会回过头找白云峰的麻烦，你把人看住，尤其盯好水云果去向，别让药堂的人捷足先登。”
“大人，属下有一事不解。”许裘躬身道，“那梁邑确实天资不凡，但也只是堪堪初入筑基，真的值得您如此费心吗？”
云芷眼眸微微眯起，话语却听不出任何情绪：“当然不值得。”
许裘闻言，心底的疑惑更甚，但也明白这不是他该操心的事。
“多上点心，药堂的人要有所动作的话，就只能在这几日了。”
“属下明白。”
说完，
许裘拱手行了一礼，转身告退。
随着门扉被推开，凛冽寒风顷刻间倒灌进来，呼啸声仅持续了一瞬，旋即消散。
书房重回寂静，只剩烛台无声燃烧着。
……
雪自昨夜一直下到清早，依旧势头不减，不见停歇的迹象。
临近年关，白云峰被堆成白雪峰，放眼望去银装素裹。
在屋檐下盘膝吐纳片刻，梁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只能分出一部分灵力用以驱寒。
白云峰用不起光阳阵，那是千屿岛地主老财才用得起的玩意儿，他这种没才艺没收入的无业修士只能抱着大灰抱团取暖。
现在还多了个大师姐。
结束一早的修行，梁邑直起身子缓缓伸了个懒腰，往山下眺去。
原本隐没于林间的青石山道此刻已经被积雪覆盖，放眼望去尽皆白茫茫一片，分辨不出草木和山路。
昨夜雪下得突然，担忧这雪天会持续到新年，颜子衿一大早便自告奋勇赶往集镇采购食材。
当然，用的是梁邑的银子。
这些日子颜师姐的吃穿用度都算在他头上，她曾不止一次地强调这是暂借的，等赚到钱就会如数归还给他。
秉承着白云峰尊师重道，长幼有序的优良传统，他决定免除颜子衿的利息。
所幸她已经找了份药堂的差事，等领了月钱，就不用再精打细算过日子了，青羊宫对待金丹修士还是很大方的。
只是雪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这对修士来说无关紧要，但山下的集镇聚居的都是凡人，这种天气下恐怕都要闭门歇业了。
这修仙的日子过得还不如前世舒心……梁邑摇了摇头，在心底叹息一声。
等便宜师姐回来估计还要一段时间，他起身拍了拍肩上的零星积雪，准备回屋生火取暖。
甫一起身，
他瞥见远处雪地之间，一抹白袍身影伫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