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巨大落差

2023年9月25日，周一下午，阳光明媚，NC市江东大学家属院。

一女子迈着从容而稳健的步伐走在树下，光影打在她的脸上，只见她穿着一件简单的棉质豆沙色衬衣，搭配一条直筒的牛仔裤，扎着马尾辫，几乎没什么化妆品的修饰。她叫李岩，211大学文学硕士研究生毕业，原是杂志社编辑，2018年二胎出生后全职在家。

校门口人山人海，各种补习班的宣传单络绎不绝。校门打开，“一年级2班”的喇叭声响起，一群穿着猪肝红色夏季校服的孩子有序地走了出来，李岩很快就在人群中发现一个校服上被浅色颜料笔涂得像星星般“闪亮”，膝盖上还有一处淤青的男孩，他就是李岩的儿子路当。

她的心立马揪了起来，立刻打开手机微信，确认没有老师和家长微信，以及新添加好友信息，她才放下手机。她也不敢与带队的老师对视，生怕被抓住“谈话”，手机收放之间，内心“跌宕起伏”，最终顺利地接到了孩子。一问才得知只是走路的时候摔跤，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自从路当上一年级以后，她每天都过得战战兢兢，现在最害怕的就是接到老师的电话和从班级群新加的微信好友，因为不是老师告状，就是家长投诉。“惊喜”总是层出不穷，上课下位、推搡同学、带着同学爬树......今天只是衣服脏了、膝盖摔破了，那就算是“平安”的一天。

但此时她并没有马上走，而是继续在翘首以待，因为她还有个三年级的女儿。

她的女儿路丁是“双减”政策下的第一批“实验者”。根据“双减”政策，小学一、二年级取消了书面家庭作业，更不能考试，这也导致了两个极端的情况。一个极端是工作繁忙或者对孩子学习不太重视的家长，完全自由放松，真正做到的减负。而另一极端，则是由于学校没有作业，反而加大了在校外报补习班的力度。李岩就是后者。

开学第三周，路丁第一次单元考试如期而至。李岩对孩子的教育非常重视。4岁开始，路丁就开始上各种补习班，如英语、舞蹈、尤克里里、画画、乐高等课程，“双减”的目的是为了让孩子从校内挣脱出来，有更多的时间培养课外的兴趣爱好，但李岩却反其道而行，到了一年级，反而把舞蹈、尤克里里、画画这类兴趣班都取消了。因为她认为只要中考分流制存在，竞争就存在，把过多的时间放在兴趣班只会减少课内知识的学习时间。

周一到周五晚上要做课内作业，她就把周末排得满满得，除了周六的上午外，其他时间都要上课，周一到周五课课练也是一次不落，所以她对孩子的成绩心里有数，其实她最关心的不是孩子的分数，而是孩子在班级中的排名，在应试教育下，排名才是决定孩子的“生命线”。

她犹如一只巡视自家领地的母狼，眼中充满着忧虑和期待。不久后，一位扎着两个一高一低且松散麻花辫，脖子上的红领巾已经前后颠倒，远看就像围脖，背上扛着粉色小狐狸背包的女孩，与一位微胖、略显拘谨但目光清澈明亮的男孩一同出现。女孩便是李岩的女儿路丁。而男孩则是路丁的同班同学林一晨。

李岩看着女儿的表情心里有了底，高兴地接过书包问道：“考了多少分？”

“90分。”

听到分数，李岩先是一怔，按照以往路丁在家里考试的成绩，考个95分没问题，但转念一想孩子现在已经是三年级了，语文不再是简单的看图写话，既要写作文，还有长篇的阅读理解，90分也还行，但是排名心理还是没底。她垂眸看向站一旁的林一晨，问道：“晨晨，你考多少分？”

“92分。”

得知女儿只比他少2分，瞬间笑颜如花，此刻李岩笃定女儿排名肯定在前十名。她会这么想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林一晨的妈妈孙璐是李岩的前同事兼楼下的邻居，是个超前教育狂魔。

林一晨从3岁开始就英语启蒙，但跟其他人不同的是，大部分人是在补习班上大班，他上的都是小班。5岁就开始学习新概念，现在3年级已经学完了成人版的新概念第一册，要知道NC市的英语课程3年级才正式开课。他的超前教育不光体现在英语上，其他科目也一样。还未上小学，一年级的数学书上所有知识已经学完了，大家还在学认数字，他已经在上奥数班。语文就更不用说了，小学一年级，他已经背完了小学6年的所有的古诗词。小学2年级背完了初中的小古文。前段时间，孙璐特意约着几个同学一起去滕王阁玩，但到了那里，才知道她真正的目的是让林一晨当着大家的面背诵滕王阁序。孙璐从来不吝啬在大家面前表现林一晨的优秀，所以在李岩眼中他就是个超级学霸。加上双减之下，她猜想还是有一小部分家长放松了警惕的，这么一想，路丁这个排名稳了。

她领着孩子刚想走，便听到了微信的提示音“叮咚”声。班主任宣布了语文考试的成绩：A+15人、A 20人、B 2人、C 1人。

李岩挂在嘴边的笑容犹如潮水一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失落，这跟她想象的差别太大了。开学家长会的时候老师明确表明了A+是95分以上，A是90分到94分，而A线以下只有3人。这就意味着路丁排名倒数第四。

这个结果是李岩始料未及的，也给她带来了心灵的震撼。这可是语文科目，有作文，有大阅读的，95分以上居然快达到半数，就连她自己都怀疑，即使她亲自去参加考试，可能也难以取得如此优异的成绩。这一结果充分证明了之前她猜测有一部分家长松懈警惕的想法是完全错误的，原来大家都在卷。

与此同时，还有另一个残酷的现实摆在她面前：她没卷过别人。当初，她全职在家的最大动力就是给孩子最好的教育陪伴。她也自认为在教育方面费尽心思。每个周末，无论刮风下雨，她都奔波在上补习班的路上，每天都陪着孩子完成作业，自己没有一点私人生活不说，甚至连孩子的兴趣班都取消了。但是，现实却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打在她的脸上。此刻，她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孩子没努力。怒火燃烧着她的每一寸神经，骂人的话几乎脱口而出，就在这时，电话响了起来。

“接到人了吗？”电话那头传来急切的声音，来电的是孙璐，她之前就让李岩帮忙接林一晨。

“刚接到。”李岩电话里头都带着情绪。

“晨晨居然排名才中游，我都气疯了。”孙璐在电话中不满地抱怨道。

原本对考试不满意的李岩，此刻居然有些窃喜，或许是因为一直“优异”的林一晨也没考好；或许是找到了同样心情的人；或许是其他的原因，李岩也搞不清楚，反正她没有刚刚那么恼火。她以太吵为由挂了电话。

随后李岩的目光落在路丁身上，发现她正高兴地跟路当研究一片银杏叶，这个考试成绩很显然没有给她带来多大的震撼，反而是林一晨听到电话后显得闷闷不乐，这一对给李岩的怒气加了把火，只见她对着路丁就是一顿大吼：“看什么看，赶紧回家。”

校外人声鼎沸，知了吱吱叫唤，反差巨大的排名，这一切都让李岩感觉烦躁不安，她急切地把孩子接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