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基本平等：生命脆弱性
“林院士，您好！”王烛起身打招呼。
林希棠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是京大的研究生吗？”
“我叫王烛，”王烛回答道：
“刚刚参加完高考，还没有正式入学。”
林希棠眼中的惊讶更甚。
他再次看向桌上的草稿，又看看王烛年轻的面庞，眼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
“你还没上大学，这些理论……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王烛点了点头，自然而然地道：
“是的，这只是我的一些想法。”
林希棠仔细打量着王烛，仿佛在重新认识这个年轻人。
“林院士，您觉得我的想法是否有可行性？”知道了老者的真实身份后，王烛也不再打算对他的核心内容隐瞒，决定好好跟这位科学巨擘聊一聊。
或许可以借助这个机会，让自己的研究通过这位老人，试探一下华国科学界对修炼的态度和看法。
林希棠沉吟片刻，将手中的草稿轻轻放回桌上，目光平和：
“你的理论很有新意，将现代生物学和古老的经络学说融会贯通，是富有创造性的尝试。”
“不过，这种修炼概念如果被普及开来，可能会对社会结构产生深远的影响。你对这些潜在的问题有过深入的思考吗？”
王烛目光一闪。
这个老者，没有觉得他提出的修炼概念是天方夜谭。
“您指的是？”王烛不经意地反问。
林希棠笑了一下，道：
“你认为这种力量的出现，会给人类文明带来怎样的影响？”
王烛早就对人类文明的组织形态了如指掌，于是回答道：
“个体力量的增强，会带来许多积极的变化，寿命延长，甚至在面对自然灾害和疾病时，能够更有效地自救和救人。但如果没有适当的引导和规范，力量的差距可能会导致新的阶级分化，社会秩序会受到强烈的冲击。”
“说得对。”林希棠缓缓说道：
“历史告诉我们，每一次科技的飞跃，都会引发社会的巨大变革。蒸汽机、电力、互联网，无一不是如此。而你所提出的个体力量的提升，更是直接作用于人的本身，影响会更大。”
林希棠没有对王烛提出的“修炼概念”产生排斥，甚至还知道这种东西其实是可以实现的，但问题不仅仅在于技术方面，还在于人类当前的社会和文明形态限制，有些事情即便能做到，那也不能做。
“在生命科学领域，特别是涉及人体实验的研究，人们面临的不仅仅是技术上的问题。”林希棠看着王烛：
“你知道为什么生命科学领域的人体实验受到如此严格的限制吗？这不仅仅是出于伦理道德的考虑，更重要的是，整个人类社会都无法接受那种超脱人类个体生命的同类存在。”
王烛沉默不语。
林希棠继续道：
“如果真的出现了一群超越普通人类极限的个体，他们拥有远超常人的体能、智力甚至是寿命，你觉得普通人会怎么看待他们？社会又该如何对待他们？”
王烛还是没有说话。
林希棠继续说道：
“人类社会的稳定建立在一种基本的平等之上，那就是生命的脆弱性。无论你是掌权者还是普通人，面对疾病、衰老和死亡，都是平等的。但如果这种平等被打破，整个社会结构都会瞬间崩塌。”
“想想看，如果有一群人可以轻易地主宰他人的生死，可以活几百年甚至上千年，你觉得他们还会被视为人吗？”
“难道要放弃这方面的研究？”王烛看着林希棠。
林希棠摇了摇头：
“科学研究永远不应该停止。但要格外谨慎，必须考虑到研究成果可能带来的所有后果。不能为了追求科学进步而忽视了人性和社会稳定。”
他顿了顿，眼神中流露出复杂情绪：
“实际上，科学界已经有过类似的尝试。但结果往往是灾难性的。那些被强化的实验体，大多数都会失去人性，变成无法控制的怪物。即使有少数成功案例，他们也无法融入正常社会，最终不得不被隔离。”
王烛眉头一挑，听出了这句话里另外的意思。
真有这种强化性质的实验体？
林希棠也不多谈这个，转而说道：
“在进行这类研究时，不仅要考虑能不能做到，更要考虑应不应该做。科学研究的最终目的是为了造福人类，而不是创造出一个新的物种来取代人类。”
顿了顿，他又道：
“当然，你的想法并非全无可取之处。如果能找到一种方法，在不过分改变人类本质的前提下，适度提升人体素质，那也是一个大的突破。关键是要把握好度，不能越过那条不可逾越的界限。”
王烛想了想，又道：
“或许可以尝试建立一套新的伦理和法规体系，对力量的使用进行规范。并通过教育让人们明白力量背后的责任，避免滥用和纷争。”
“力量本身就是一种诱惑。”林希棠说道：
“即便有了规章制度，又有多少人能够真正自律？”
王烛道：
“这种风险无法完全避免。但如果不去尝试，永远无法知道答案。”
林希棠微微一笑：
“年轻人总是充满热情和希望，这是好事。但个体力量的过度增强，实际上会挑战人类的伦理底线，甚至引发对人类自身定义的重新思考。”
王烛眉头微皱。
林希棠的意思很明显。
拥有超越人类极限的力量，可能使人类分化为不同的物种。
“当少数人拥有了常人无法企及的力量和寿命，他们的思想、观念甚至生理都会发生变化。长此以往，他们与普通人的差距会越来越大，最终或许会演变成两个不同的物种。”林希棠停顿了一下：
“假如有一个人，通过某种方式获得了超人般的力量，能够轻松举起数吨重的物体，可以在几秒钟内跑完马拉松，甚至能够愈合致命伤害。站在这个人的角度，他会如何看待这个世界和其他人类？”
王烛沉思片刻后回答：
“孤独，疏离。因为他的能力如此超凡，很难找到真正能理解他的人。”
“再更深入地思考一下。”林希棠道：
“当你能够轻易地完成任何体力劳动，不再惧怕疾病和伤害，寿命可能延长数倍甚至数十倍，你会如何看待生命的价值？又会如何看待人类社会的规则和法律？”
王烛不暇思索：
“这些规则和法律对我来说毫无意义。因为这是基于普通人的能力和寿命制定的。”
林希棠点头：
“更进一步说，你会开始质疑人类社会的很多基本概念。道德观也会发生巨大变化。对于一个几乎不死的存在来说，普通人的生命在他眼中可能如同昆虫一般短暂。他可能会变得冷漠，不再在意普通人的生死。或者相反，他可能会因为自己的与众不同而产生一种使命感，认为自己有责任引导甚至统治其他人。”
王烛没有说话。
林希棠看着王烛，眼中的欣赏毫不掩饰，似乎是为了不打击他的积极性，又道：
“当然，这种情况也不是完全无解！”
说着，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凝视着远处的校园，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的银发上，为其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生命的脆弱性是维系人类社会的重要纽带，人之所以能够组成社会，共同生活，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们都面临着相同的生存压力和生命局限。”
他转过身看着王烛：
“自然界中同一物种的个体之间往往具有相似的寿命和能力，这不仅仅是进化的结果，更是一种平衡。”
“所有的生命，无论看起来多么强大，都有其固有的脆弱性。这不是缺陷，而是生命存在的本质。它让生命体保持警惕，不断适应环境，推动进化。”
“人类也是如此，有许多共同的弱点，对疾病的易感性，对环境变化的脆弱性，以及有限寿命。看似的缺陷，实际上是维持人类社会平衡的关键因素。”
“共同的弱点实际上是一种平衡机制。”王烛微微点头。
“没错，”林希棠赞许地看着王烛：
“如果要进行这方面的研究，就需要同时思考如何维持人类社会的平衡。也就是为那些获得超凡力量的个体设定新限制，以维持整个种族文明的平衡。”
王烛觉得这个说法好像有点道理，但又有那么点不对。
获得了超凡力量，但又要设定新的限制，那不是多此一举吗？
可是站在文明整体的角度看，它又确实是有利的。
看着王烛思索的表情，林希棠笑了笑，继续道：
“在增强某些个体能力的同时，削弱其他方面的能力。就像自然界中的生物，每种生物都有其特殊的优势，但同时也有相应的劣势。”
他指着窗外飞过的一只鸟：
“鸟类能够飞翔，但骨骼必须保持轻盈，这就导致它们在地面上相对脆弱。类似地，如果要增强人类的某些能力，就要在其他方面做出牺牲。”
“在发掘个体超能力的同时，创造新的群体平衡点？”王烛秒懂林希棠的意思。
林希棠颔首：
“如果能够大幅延长人类的寿命，就需要相应地降低生育能力，以维持人口的平衡。或者，如果增强了身体的力量和耐久度，需要相应地增加消耗，使得这种超凡人类需要更多的可持续物质补充。”
“更重要的是要考虑如何维持这些超人与普通人之间的联系。必须设计一种机制，使得他们必须依赖普通人的某些能力或资源，以此来维持社会的平衡。”
王烛眉头一挑。
很有趣的思路。
通过创造新的相互依存关系，来防止社会分化和隔离。
林希棠回到书桌前，拿起王烛的研究笔记，认真地翻阅着：
“生命的奥秘就在于平衡。无论是单个生物体内的各个系统，还是整个生态系统，都是在不断寻求平衡的过程中运转的。你的研究是一个很好的方向。但我建议你在继续深入研究的同时，也要多思考如何维持整体的平衡。”
说着，他把笔记递给王烛。
“谢谢您的指导，林院士。我会认真思考您说的问题。”王烛接过笔记。
林希棠的夫人见两人聊得差不多了，这才适时走过来劝林希棠继续吃饭，后者这才想起来还没吃完，而他也没有再邀请王烛跟他一起吃，之前是出于对年轻人的礼貌客套才邀请他一起吃，但一番交谈下来，林希棠更想正儿八经地邀请王烛吃一顿正餐，边吃边聊，这点盒饭就拿不出手了。
“年轻人，继续你的研究。如果有什么新的想法或者遇到什么问题，随时可以来找我讨论。”临走前，林希棠把自己的联系方式给了王烛。
王烛站起身，郑重地向林希棠鞠了一躬：
“谢谢您的指导，林院士。”
林希棠夫妇简单收拾了一下便离开了。
王烛重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翻开笔记本记录今天的谈话内容和自己的思考，过程中，新的研究方向也逐渐在他脑海中成形。
如何提升某些能力的同时，相应地降低其他能力？
还要考虑将这种强化与社会需求相结合，使得强化后的人仍然能够融入现有的社会结构。
王烛迅速翻到一页空白的纸，开始勾画新的研究框架。
笔尖在纸上飞舞，新的理论体系逐渐成形，不仅包含了生物学和医学的内容，还融入了社会学、伦理学等多个学科的考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窗外的景色从午后的金黄变成了傍晚的橘红。
直到图书馆的广播响起，提醒即将闭馆，王烛才如梦初醒。
他整理好笔记和书籍，收拾东西，带着新的思考和期待离开了图书馆。
校园里的路灯陆续亮起，照亮了他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