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今生
好困,好冷。
强烈的困意与寒冷交织在一起,四周一片混沌。崔禾能很明确地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开始逐渐抽离,整个人变得轻盈。
眼睛怎么也睁不开,整个人飘忽不定,像是飞了起来,背部甚至还泛起了暖意。
如果死亡的感觉只是这样,似乎也不错吧。
崔禾隐约听见有人在呼唤自己,她想要仔细听,却怎么都听不清楚。
身体不断下坠,找不到方向,怎么都动不了。
风吹过崔禾的脸颊,有些冷,崔禾的嗓子突然很痒,下意识的捂住嘴咳嗽起来。
但只是浅浅咳嗽了两声,便停了下来。
崔禾猛然发现,自己现在睁开了眼睛。
自己不是死了吗?
崔禾略微低头。她正躺在床上,青色兰花被盖在她的身上,手中拿着《崔氏家训》,左手刚好按着“以德报怨,何以报德?狼心狗肺之人,当以拳脚对之”。手指纤细,却没有骨感。完全不似她入宫之后骨节分明的样子。
况且……
崔禾确信这的确是崔家的家训。
到底是怎么回事?
崔禾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四处张望着。
青色的帐子没有什么过多的样式,就绣了几朵兰花。明黄色的木制梳妆台上托着一面菱花铜镜,木色的首饰盒摆在旁边。窗户微微开着一点,风正是从这点缝隙中钻进来,吹在她的脸上。
这样的布局让她想起她的闺房。在宣国公府的时候,她的闺房布局便是这样,简洁又不失大方。
难道说……
崔禾的心猛地一跳,掀开被子就往梳妆台的方向冲去。镜中的她看上去年纪还小,皮肤白皙,但面容憔悴,长发披在身后,有几分病弱之感。
还没等她缓过神来,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熟悉的声音呼唤着她:“三姑娘!世子爷回来了!”
来人梳着个双丫髻,身着豆青色棉布小袄和鹅黄绣花裙,正想说些什么,却注意到崔禾光脚,板着脸走过来:“三姑娘,您有事为什么不叫奴婢?光着脚也不披个衣裳,也不怕着凉。算了,一会儿世子爷要来扶风院,奴婢先饶了您一回,若是有下次,奴婢可要生气了。”
崔禾的目光柔和下来,几度想要触碰她,看看是不是真的。
真的是紫竹吗……
紫竹可不管崔禾心中的惆怅,替崔禾换着衣裳,嘴上絮絮叨叨地说着:“世子爷刚还说‘糟了,忘了给三妹妹买桂花糕了’结果被大姑娘狠狠批评了一番‘连个桂花糕都能忘,你怎么不把你忘了’,您是没看见大少爷的样子,焉焉的,又不敢说话。”
崔禾安静地听紫竹说着,丝毫不敢打断她的话。她怕一打断,这一切就如同梦境般,完全消失在她的眼中。
宣国公崔弘毅只有一位发妻,两女一子。长子崔旭是宣国公世子,宣国公府的大姑娘崔柳,则是他的嫡长女,三姑娘崔禾是他的嫡次女。
崔旭是宣国公府的嫡长子,比崔禾要大五岁,崔柳比崔禾大三岁,三兄妹感情很好。
崔旭性格顽劣,性格有些吊儿郎当,崔柳又一直跟着母亲林氏学习如何主持中馈。
久而久之,崔柳越来越像大姐姐,崔旭对着她总是心里发虚,看上去,崔柳倒更像是姐姐。
崔禾出生时并不足月,自幼体弱多病,鲜少有出门的时候。丫鬟小厮更是不敢随便给她买东西吃的,生怕她吃了外面的东西有什么闪失。
可偏生崔禾就喜欢冬凛胡同的桂花糕,每次崔旭出门都会求着他替她带。
她自幼便是在大家的羽翼下成长的。
崔禾记得,崔旭只有一次忘记给她带桂花糕。
“三姑娘?您怎么了?不舒服吗?”紫竹察觉到崔禾的情绪不太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去叫墨竹姐姐!”
崔禾拉住她的手,温暖的温度让崔禾一怔:“没有,我没有不舒服。”
“真的吗?”紫竹的俏脸上写满了不信任,语重心长地说道:“三姑娘,您昨儿还说呢,你已经十岁了是个大人了,所以啊,您不可以因为不想吃药就说自己没有不舒服。”
崔禾没忍住“噗嗤”一笑,将紫竹的手握得更紧了:“我没有不舒服。我只是突然觉得,你穿这身衣裳真好看。”
紫竹眼睛一亮,转了个圈,鼻子要翘到天上去:“真的吗?奴婢也这样觉得!墨竹姐姐也说呢,说奴婢只是个小丫鬟,可皮肤白皙,这衣裳很衬奴婢的肤色呢。您别看衣服是府上一起做的,奴婢还偷偷绣了几朵花呢。”
紫竹退后两步拉抻裙子,显摆着绣在裙边的金桂:“怎么样三姑娘,好看吗?”
崔禾压根没仔细看紫竹的裙子,只是盯着紫竹,笑着说了声“好看。”
“奴婢也这样觉得。”
墨竹也进了门,听着紫竹显摆她的衣裳,跟着凑趣:“三姑娘,您是不知道,紫竹好久之前绣好了花,就计划着一定要在您面前显摆一番呢。”
崔禾不擅女红,这是宣国公府众所周知的事情,她身边的丫鬟们自然是更清楚的。
崔禾偏过头不理会她们的嬉闹。
“三姑娘,世子爷到院门口了。”寒菊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见到紫竹已经帮崔禾换好了衣裳,小声叫了句,“紫竹姐姐,墨竹姐姐。”
崔禾哪里还坐得住,赶忙站起身来出门去迎。
“阿禾!”
崔旭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鸟雀都被他惊动,翻飞的声音络绎不绝。
崔禾朝着崔旭的方向跑过去,青色的裙边荡起层层涟漪。
见到崔旭,直接扑到了他的怀中,心里不断泛酸。
上次见到崔旭,都是很多年的事情了。
崔旭见到崔禾又跑又跳的,迎着光朝着崔禾笑,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身边去:“怎么出来了?”又将目光转向墨竹等人,笑着道,“快扶着你们小姐回去,她身子虚,万一又病了就不好了。”
崔旭刚跑马回来还没换下他黑色的骑装,额头都还有些汗,随手擦了擦,道:“今儿虽然有太阳但风吹着还是冷的,我们进屋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