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变革风暴
“臣……臣无能，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董成健无比为难的拱手回绝，搞钱这放在历朝历代都是个难事，自己区区一个户部左曹侍郎还能逆天改命不成？
见到董成健这副欲哭无泪的神情，赵昀脸上玩味笑容却更甚了。
“真没有什么办法吗？”
赵昀特意拉长音调，营造出一种施压的氛围感。
果然在感受到皇帝压力之后，董成健神情有些紧张了起来。
犹豫片刻他咬了咬牙回道：“官家要是实在缺钱的话，就得先从自身做起。”
自身做起？
这回轮到赵昀愣住了，他本意就是想要诈一诈董成健这个官场老油条，看能不能给出个提高财政收入的好方法。
有就更好，没有赵昀其实自己有主意。
结果没想到，这家伙一脚把皮球给踢了回来。
“董卿说说，我如何从自身做起。”
“官家，现在想要来钱养马，短时间内能做到无非就是找个名头收税。”
“可田税已经不能再加了，单单田租、田赋这两项正税，就已经比前朝高了七倍。其他诸如加耗、脚钱、身丁钱、印契税等等，压在百姓身上的苛捐杂税项目数不胜数。”
“商税同样不能贸然增加，如今盐酒茶等物资皆为专卖，每加一分税实际上都要转移到老百姓身上。并且大宋各地税关高达两千余个，再增加会让本就阻碍的商业流通，到动无可动的地步。”
不知道是赵昀的提问让触及到董成健专业知识，让他打开了话匣子，还说是他对于时局早就不满，干脆借机一股脑的倾诉出来。
反正听着董成健的诉说，赵昀脸上那玩味笑容褪去，实在笑不出来了。
说实话赵昀从始至终都知道，宋朝没有后世网络上宣传的那样强汉、盛唐、富宋。它最多就是在割据王朝里面，算个财政收入相对富庶的朝代。
但对于南宋各种巧立名目的苛捐杂税，赵昀还真不怎么清楚，毕竟户部账簿连财政收入基本的统计单位都没统一，怎么可能把税种给名列的清清楚楚，无非就是笼统划分为田税、商税以及各种支出。
况且这里面很多税种，都是属于潜规则的那种，需要朝廷君臣心知肚明达成一种默契。
董成健说着说着，突然发现赵昀不吱声了，并且脸色愈发的难看。
他瞬间就意识到自己这张嘴巴又说多了，于是乎赶忙拱手请罪道：“臣妄言，还请官家责罚。”
“说下去。”
赵昀淡淡回应一句。
面对官家这冰冷的态度，董成健心里开始打起鼓来，怕自己言多必失，可又不敢违抗皇命。
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田税、商税不能动，又必须短时间内见效，那就只能从免税上面动手，其中最好收并且造成影响最小的应该是船运税。”
“船运税是什么？”
赵昀好奇反问一句，这就是他历史上帝视角的短板，对很多精细的事情就无法把控，毕竟上辈子不是什么研究宋史的专家。
“河运货船是要收税的，可是这笔税钱往往会用各种手段免除，其中最常用的就是购买持旗证明。”
“比如说官家居住在福宁殿，那么有些货船就会挂着福宁殿的旗号畅通无阻并且免税。并且各路制置使、安抚使、都统等官员，同样打出旗号做过路生意免税。”
“一般能打出旗号的船只，要么是官宦世家要么是地方大族，反正百姓是没有这个资格跟本事。取消这些货船的免税特权，既能短时间内增加财政收入，又不会影响到底层百姓，臣认为是目前最为合适的方法。”
听完董成健的解释，赵昀整个人愣住了，他压根不知道原来有人打着自己的旗号免税。
不过对于这个什么船运税，赵昀倒是有些理解了，这不正是《水浒传》里面《智取生辰纲》的运输方式吗？
打着皇帝的旗号运输生辰纲、花石纲、盐纲等等物资，地方官员无权检查收税，一路可谓是畅通无阻。
“那又是谁胆敢打着朕福宁殿的旗号？”
赵昀这句话加重了语调，南宋好歹还有五十多年国祚，又没到整个体系完全崩溃的局面，连皇帝旗号都敢随便冒充了，真当自己不存在？
“内藏库卖出去的……”
董成健小声回了这句，他不知道皇帝是真不清楚，还是在这里装傻钓鱼。
卖出去的？
听到这里赵昀算是明白了，为何最开始董成健就会说一句，实在缺钱得从自身做起。
原来内藏库里面的钱，还有这种敛财方法。
不过确实船运税这笔钱是最好收的，原因就在于赵昀这个皇帝牵扯其中，主动拿自己开刀，那些得利的高门望族们，就很难跳出来集体反对。
毕竟皇帝自己都以身作则了，你还有什么颜面理由反对？
“可以，就按董卿提议，船运的免税旗号资格一律取消！”
赵昀毫不犹豫就决定取消这项免税特权，毕竟宋朝历任皇帝出售免税特权，增加内藏库收入是为了给自己的奢靡享受买单。
比如知名的生辰纲、花石纲等等。
但赵昀如今大幅度削减宫内开支，相比较宋宁宗每年至少能缩减五十万贯，更别说那些隐性浪费。
内藏库完全不需要为自己享受敛财，增加国库收入更好。
“官家，取消免税特权容易，可想要把这笔钱收上来，就非臣力能所及。”
董成健不敢把话说的太满，能收到手里面的钱，那才算是真正的税收。
如何做到就得靠官家自己了。
“董卿，明日你就不用来端诚殿教导，这批女官差不多可以前往各大工坊任职。”
“朕会派秘书郎洪咨夔过来与你配合，他掌控着皇城司下六营兵马，可以派往河运各大税关监察。”
“朕给予你们全权授权，谁敢抗拒不缴，即可当场拿下问罪！”
赵昀曾经思考过，皇权想要对抗整个士大夫官僚阶层，贯彻自己的政治意识，那么就只能打造一个与之匹敌的小团队。
要么选择外戚，要么选择宦官。
可这两者的危害，已经在历史中得到了证明，况且赵昀短时间内根本扶植不起来，能够与之抗衡的外戚或者宦官。
那么只能使出最为原始粗暴的手段，便是用兵权蛮干，起到类似于明末派出各种太监入驻钞关收税的效果。
“啊？”
听到赵昀的应对手段，这下轮到董成健懵圈了，他知道皇帝比较强硬，却没想到硬到这种程度。
到时候怕是会掀起朝堂一场腥风血雨……
“怎么，董卿没这个能力吗？”
“没有的话，那朕就得考虑能者居之了。”
“能为官家分忧，臣万死不辞！”
几乎就是在赵昀话音落下的瞬间，董成健便答应了下来。
赵昀可是给他画了个户部尚书的大饼，没吃到之前哪怕就是刀山火海，董成健也得拼一拼！
利州西路这批战马暂时有了保障，赵昀打算返回垂拱殿继续办公。
不过就当他转身之际，看到了谢道清正站在走廊上，神情紧张的望着自己。
“道清，有事吗？”
赵昀靠了过去，语气和善的询问了一句。
“官家，刚才奴家不小心听到，你说女官们即刻就要去各大工坊任职了对吗？”
“嗯，宫中学习终究是纸上谈兵，直接去管理工坊才能学以致用。”
“况且董侍郎另有重任，我身边能用的人不多。”
面对谢道清赵昀没有多少隐瞒的，他虽然通过经筵讲师聚拢了一批官员，但对于偌大帝国而言远远不够。
只能采取这种拆东墙补西墙的方式，根据事情的轻重缓急去用人。
“奴家知道官家难处，就是想到要管理绫锦院数千人，心里总是免不了有些发慌。”
看到谢道清这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赵昀伸出手摸了摸她脑袋，用着轻柔的声音安抚道：“不用担心，你只需要记住八个字就行，就连我治理国家都是这一套。”
“哪八个字？”
“恩威并施，赏罚分明。”
其实管理这东西万变不离其宗，只要能做到让大多数人觉得公平，就不会发生什么大问题。
对于赵昀的话语，谢道清嘴中默念了一遍，然后就坚定的点了点头回道：“奴家明白了。”
“对了，你就任那日我会让毕荣海率领皇城司兵马同去，用来协助你裁撤掉混日子的厢兵役卒。”
“当然，如果遇到切实可用的工匠，你自己可以做决定留下，任何职位前提都是有能者居之。”
厢军这套系统宋朝用了两百多年，着实已经腐朽不堪，完全成为了官僚贪腐吃空饷的利器。
赵昀打算裁撤掉全国大部分厢军，仅留下精锐担任预备役。
不过直接大刀阔斧的改革，没有彻底掌控兵权之前，很容易引发地方将门军阀的骚动。那么就从京师临安开始，并且还是最为弱势的工坊厢兵役卒，把负面影响降低到最小。
饭要一口口的吃，路得一步步的走。
“嗯，奴家知道了。”
谢道清没考虑这么多，她还以为毕荣海率领皇城司兵马协助，是官家对自己的偏爱。
……
次日清晨皇城司营地，下六营三千兵马已经严阵以待，亲事官陈恺正坐在高头大马上，目光锐利的扫视着麾下众将士。
皇城司下六营经历过小半年的整顿，空缺兵员已经全部补上，同时淘汰了一批老弱病残跟兵油子，放在临安禁军系统里面堪称名副其实的精锐部队。
站在毕荣海身后的是秘书郎洪咨夔跟户部左曹侍郎董成健，他们需要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临安附近运河的各大税关，清查账目并对全部运船进行征税。
望着眼前的一切，现在董成健的心情就如同之前洪咨夔一样，完全不敢相信印象中衰败的皇城司下六营，会出现如此脱胎换骨的变化。
当初官家给自己任命之时，说着派秘书郎洪咨夔过来配合，董成健还没听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心里想着这个银台司有什么关系，难道说是提醒自己要及时传递奏章吗？
直到抵达皇城司营地，董成健才明白原来洪咨夔，已经暂领了皇城司下六营兵马，并且这还是一支精锐之师。
难怪官家有信心横扫税关，谁敢抗拒不缴当场拿下问罪，确实是有着这样的实力！
只见这时陈恺用着浑厚声音动员道：“下六营的弟兄们听好了，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如今到了官家用咱们的时候了。”
“别忘记之前你们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别忘记了是谁让你们活的像个人，让你们妻儿老小不用再挨饿受冻。”
“监察税关是皇城司收到的第一道官家圣谕，我希望诸位弟兄不要让本将失望，更不能让官家失望，听明白了吗？”
没有文绉绉的话语，陈恺就是简单粗暴的告诉皇城司士卒，是赵昀给了他们尊严，是赵昀发足了饷银让他们过上稳定的生活。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到了该展现皇城司能力跟忠诚的时候！
“明白，明白，明白！”
接连三声呼喊，让皇城司营地如同雷鸣一般的回响。
董成健是文官出身，不过朝中为官这么多年，算是见识过不少禁军班直，可皇城司兵马这股精气神他从未见过。
忍不住朝着身旁同为文官的洪咨夔问道：“洪秘书，这批兵怎么练出来的？”
看着董成健这副震惊跟没见识的模样，洪咨夔仿佛见到了之前的自己，他忍不住笑道：“很简单，良家子、足饷银、重军纪、勤训练，把这四点做到就能练出一支精兵。”
这句话就是当初陈恺给洪咨夔的回答，没想到今天又回复给了董成健。
不过洪咨夔想了想，补充了一句道：“还有勇武的将领跟英明的统帅，这两点同样必不可少。”
前者指的是陈恺，后者自然指的是官家赵昀。
董成健听着洪咨夔的回答，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回道：“确实如此，不过说的简单，做到却很难。”
“是啊，这得靠官家有识人之明。”
就在两人轻声交谈的时候，陈恺已经动员完毕，骑着战马来到他们跟前。
“启禀上官，皇城司下六营整装待发，可否行动？”
“出发。”
“是，末将领命！”
陈恺得令之后，就率领着浩浩荡荡皇城司兵马离开营地，洪咨夔跟董成健两人，也是乘坐马匹跟了上去。
与此同时皇城丽正门外，亲从官毕荣海率领着上五营两千兵马，正护送着谢道清以及一众女官，朝着临安各大官坊开进。
一场变革的风暴，悄然在大宋的京师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