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皇帝真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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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文官逼宫

宋代宁宗、理宗两朝举办朝会,皇帝有一个极其明显的特征,那便是“渊默”。

基本在朝会上面,皇帝就跟泥塑差不多一言不发,任由下面群臣自行奏对。宋宁宗之所以会如此,在于他理政水平极低,不具备乾纲独断的能力。

另一方面宋宁宗受到的帝王教育,乃是士大夫阶层灌输的“委任大臣,政出中书,万事坐理”从政模式,讲究一个天子垂拱而治。

至于历史上的宋理宗,前期十年那是纯纯的傀儡皇帝,手中没权自然得学会闭嘴。

中期掌权之后刚准备干点事,结果“端平入洛”这个操作拉了坨大的,直接把自信心给打没了。

后期干脆躺平,继续自己的“渊默”执政方式,朝廷政务一股脑甩给宰相,再次打造出一个权相贾似道。

如今赵昀登基数月,基本上还是走历史上宋理宗前期的老路,朝会上老老实实当个哑巴,任何事务均由两府执政决策,自己仅需要赞同即可。

久而久之除了几位经筵讲师,朝堂群臣对赵昀的印象就如同先皇宋宁宗,认为他同样是个“临朝渊默”的主。

但这一次,赵昀不再选择沉默。

“诸卿难道认为朕出宫阅武,就等同于肆意妄为?”

赵昀用着平静的语气,在百官“声讨”的眼神中问出这个问题。

可能是赵昀坐在龙椅上当了几个月木头,也可能朝中文武大臣对于皇帝的渊默早已习惯。面对他突然的发声,大庆殿内众人脸上更多是出乎意料的神情,没有一人回答他的问题。

但这仅仅是个开始,只见赵昀在众人目光中缓缓起身,然后俯视众人提高数倍音量质问道:“还是说尔等认为我大宋将士的军营,就是朕不可踏足的兵凶之地?”

“大宋数十万将士在边疆浴血奋战,如果听到朝堂诸公是这样评价他们,该是何等的心寒。”

“如果将士们知道他们保卫的是这样一群人,又该是何等的可笑?”

说这番话的时候,赵昀脸上挂满了嘲笑。

宋朝是执行重文抑武的政策,可谁曾想已经发展到朝堂大员,视普通士卒为“贼寇”的地步。

难怪两宋会如此屈辱,国土一步步的沦陷,你能指望眼中的“贼寇”去保家卫国吗?

赵昀的反问殿内无人回答,毕竟没有人会蠢到公开承认自己歧视武人,但有些深入骨髓的潜意识贬低,不是你否认就能当作不存在的。

意识到话题有被赵昀带偏的可能性,史弥远当即朝着执政宣缯使了下眼色,后者心领神会站了出来道:“陛下误会,臣等并非反对阅武,更无关大宋将士,仅是天子出行自有法度。”

“如今外有强敌虎视眈眈,陛下安危容不得丝毫闪失!”

宣缯说着漂亮话打圆场,并且把话题拉回礼法制度上面,这就是臣子对于皇帝行为最大的限制手段。

赵昀知道自己礼法“辩经”,肯定是说不过这群文官儒臣,他只能另辟蹊径道:“宣执政既然知道外有强敌虎视眈眈,那皇城司作为护朕安危的宿卫军,宣执政可知道他们现状如何?”

额……

这个问题让宣缯愣在当场,根本就无法回答。

要知道皇城司从光宗朝期间开始荒废,到如今已经有数十年,满朝文武谁会去关注他们现状?

别说是自己不知道,殿内大臣有一个算一个,谁也不知道。

可赵昀选择宣缯问这个问题,还有着后招用意。

只见他冷冷继续说道:“宣执政乃同知枢密院事,权兵部尚书,掌武事连皇城司现状如何都不知道,却满口朕安危不容闪失。”

“当朝执政如此,真是令朕叹为观止!”

此时的赵昀可谓火力全开,丝毫不留情面。

他已经知道了这是史弥远煽动的文官“逼宫”,如果自己服软了这一次,本身就没有根基加上小皇帝的傀儡印象,日后想要威慑群臣将会难上加难。

到时候别说是私自出宫,恐怕就是下达旨意劳军阅武,都会被封驳回来成为无人执行的“中旨”。

历史已经无数次证明,皇帝跟臣子之间是一个此消彼长的博弈,皇帝软弱臣子就强势,反之亦然!

赵昀的这番表现,让殿内众大臣瞠目结舌,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还满脸稚嫩的小皇帝,已经能驳斥的当朝执政哑口无言。

不仅仅是文武大臣,就连御帘后的杨太后此时都没有预料到,平日里温良恭俭的皇帝,会展现出如此强硬的一面。

见此情景,史弥远的脸色难看无比,他终于明白赵昀为何会面对朝臣指责,毫无慌乱脸上还流露出戏谑笑容。

小皇帝“临朝渊默”仅仅是假象,实则舌灿莲花!

但想要靠着口舌之争就掌控朝堂,那简直就滑天下之大稽,史弥远真正的招数,可不是探讨皇帝出宫安全与否,他想要夺回的是皇城司兵权。

只见这时候谏议大夫朱端常从班位中出列,拱手道:“陛下既然言及职责,那臣要弹劾皇城司亲从官毕荣海阿谀媚上,玩忽职守,擅自夺权!”

官家不是抓夏康恩等人的罪证革职查办吗?

那史弥远就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直接下令麾下台谏官员弹劾毕荣海,同样给他来个革职查办。

到时候皇城司的领军主官,还得从三衙禁军中选拔,指挥权兜兜转转又回到史弥远跟夏震的手中。

“毕荣海何来这些罪状?”

见到史党成员把矛头指向毕荣海,赵昀没有了之前的镇定自若,当即就出言反驳。

如果说皇城司是赵昀撬动夏震三衙军权的杠杆,那么毕荣海就是他选中的支点,绝对不能让史弥远污蔑定罪。

“毕荣海明知陛下私自出宫却不劝阻,此乃罪一。”

“毕荣海身为皇城司巡视亲从官,对皇城司贪墨军饷未曾察觉上报,此乃罪二。”

“毕荣海麾下将领未经吏部任命,擅自接管皇城司诸营,此乃罪三。”

听完朱端常的弹劾内容,赵昀脑海中闪现过八个字,那便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真不愧是台谏言官,污蔑起来罪名真是一套一套的。

“朱谏议,你可知道这都是朕下达的谕令?”

“陛下口传诏敕,同样需要中书舍人拟旨,政事堂联署方可生效。”

“亲从官毕荣海提前行事,此乃擅权妄为。”

又来程序正义这一套?

就在赵昀按捺不住心中情绪,准备开口反驳之际,杨太后的声音从帘幕后传了出来。

“官家曾与老身提及过此事,本应命知制诰前来拟旨,奈何年岁已高忘性大给落下了。既然朱谏议认为不妥,那老身便命真中书退朝后补上吧。”

杨太后这边话音落下,另一边中书舍人真德秀便立马出列拱手道:“臣,遵命。”

毫无疑问,杨太后这是在为皇帝平息争议。

可与毫无根基威望的赵昀不同,先皇还在世期间杨太后已经是干政的女主,她的这个面子文武百官必须给。

见到这一幕,史弥远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如果说之前杨太后站队还不太明显,那么如今已然称得上是旗帜鲜明的支持皇帝。

日后自己要应对的不仅仅是皇帝,还有太后!

御座之上的赵昀同样有些愤愤不平,既然史党成员主动挑起了皇城司的话题,那么自己埋下的那颗雷就该到引爆时间点了。

“夏卿,皇城司众嫌犯押送至三衙也有几日,你审讯的如何了?”

听到皇帝突然转移话题质问自己,夏震知道这是对方展开的反击,他心中冷笑不已却面无表情的出列拱手道:“陛下,臣正准备禀告此事。”

“昨夜皇城司亲事官夏康恩及诸营指挥使,于殿前司监狱畏罪自尽。”

全死了?

听到这个回答,哪怕赵昀比较能控制情绪,此刻依旧忍不住流露出满满震惊。

夏康恩怎么说也是夏震亲侄儿,就算怕被牵连不敢免罪,好歹装样子求求情没问题吧。谁曾想出手如此狠辣,直接把皇城司众人全部弄死在监狱中。

赵昀此刻深深体会到什么叫做在权势面前,没有任何亲情可言!

“殿前司监狱戒备森严,怎能做到全部畏罪自尽?”

赵赵昀心有不甘的追问一句,全部灭口实在太明目张胆。

“臣疏忽,还请陛下责罚。”

夏震语气平淡的请罪一声,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这能用疏忽二字搪塞吗?”

“夏震,你这是玩忽职守,应依律问罪!”

赵昀语气中带着一股愠怒,既然没能在“徇私枉法”这方面发力,那么玩忽职守同样可以做文章,他还是打算按照计划行事来削弱对方兵权。

可谁曾在就在这个时候,史弥远站出来拱手道:“陛下,法理不外乎人情,臣认为夏康恩此举是不想让家族蒙羞,还请宽恕夏殿帅这一回。”

与此同时权吏部尚书、执政薛极也是出列道:“臣认为夏殿帅之事情有可原,还请陛下宽宏大量。”

户部尚书胡榘随即出列:“陛下,臣附议。”

“臣附议。”

“附议。”

紧接着执政宣缯、郑昭先、权工部尚书葛洪等朝廷大员纷纷出列表态。

对于此等场景,说实话有些出乎赵昀意料,他知道史弥远的号召力大,却没想到能大到如此地步。

甚至此时赵昀眼角的余光,还看到幕帘后的杨太后向自己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再继续追究。

政治是一门妥协的艺术,官场争斗点到为止属于常态,皇帝要学会适应并且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