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皇帝来了
“末将……末将知错,还请官家恕罪!”
夏康恩语气颤抖着说出这句话,他已经感受到皇帝那股来者不善的气息,连“罪该万死”这种客套话都不敢再说了。
“知错?”
赵昀冷笑一声,越过垂首帖耳的夏康恩来到桌前,指着满桌的狼藉问道:“夏巡察,你这日子过的好生潇洒,有酒有肉还有骰子娱乐,朕在皇城里面都要稍逊一筹。”
这句话赵昀还真没多夸张,他每日政务繁忙要思考的东西太多,并且还得想着怎么才能斗赢史弥远,压根就没有任何娱乐休闲空间。
另外皇城里面的吃食大多以样子货居多,属于好看不好吃的那样,否则他也不会时不时跑到杨太后那里开小灶。
面对赵昀的“调侃”,夏康恩此刻完全不敢再接话,只能低个头任由皇帝评说。
就在这时赵昀注意到了桌上的赌资,实打实的真金白银还夹杂着不少珠宝,要知道宋朝将士月俸属于纸面多,实际少的那种,哪怕官至指挥使跟亲事官这个品阶,每年名义上的饷银不到两百贯。
可单单这一桌上的赌资,赵昀目测就不下于千贯。
“王押班,你即刻率领上二指挥将士,突击检查皇城司库藏跟各指挥使营房。”
“是,官家。”
王忠这种宫中老人,怎会不知道赵昀想做什么,毫不犹豫的就领命办事。
听到赵昀要查库藏跟营房,这下夏康恩可谓面如死灰,其他几名指挥使更是瑟瑟发抖。有些东西不上秤没有二两,真要较真起来千斤都打不住。
“朕今日过来看了上二指挥的演武,那便一视同仁也看看尔等麾下将士们如何。”
“夏巡察,出门带路吧。”
还要看诸营将士?
面对官家的这个要求,夏康恩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皇城司诸营是何精神面貌,没有谁比他这个主官更加清楚。
看着夏康恩没有丝毫动作,这下赵昀脸上那抹笑容退去,用着极度冰冷的语气说道:“夏巡察,难道连朕的话都不管用了吗?”
“末将……遵命!”
没得选择,官家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夏康恩再拖延下去就等于违抗圣谕,那可是死罪。
战战兢兢的走出官署,夏康恩与各营指挥带着赵昀一行人朝着士兵营房走去。
皇城司营房修建在将台山谷地,远眺是一望无际的茅草屋,营门正在值守的哨兵怀抱武器,无精打采的倚靠在围栏上,看不到一丝勇武的气息。
至于门前两座高点塔楼,那更是连人都没有!
“毕荣海,你知道这种情况吗?”
见到这一幕,赵昀首先向毕荣海询问了一句。
“知道。”
毕荣海面露难堪的点了点头,虽说这跟他没有多大关系,但毕竟挂着亲从官的头衔,就意味着有连带责任。
“上二指挥营房也在里面吗?”
“不在,末将调任皇城司没多久,就率领上二指挥的弟兄们住到马场去了。”
“一方面能就近照顾战马,另外一方面……”
另外一方面毕荣海没说出口,不过赵昀懂他的意思,那就是为了避免受到影响,出现近墨者黑的情况。
“先进去吧。”
事已至此多说无用,赵昀打算先看完营房全貌。
一行人走到营房门口,由于赵昀身穿甲胄的缘故,加之登基的时间不长,以至于守门士兵并没有认出他的身份。
不过看清楚夏康恩后,还是赶紧行礼道:“小的拜见夏巡察。”
“你们没看到官家在此吗?”
夏康恩本就又惊又怕,憋了一肚子的怒火,见到两个守门小兵还没认出皇帝,那更是满目狰狞的质问一句,想要把怒火发泄到他人身上。
官家?
听到亲事官的呵斥,两名小兵整个人都懵圈了,谁是官家啊,莫非眼前这个年轻人?
“小的拜见……”
就在两小兵准备行礼之际,赵昀直接挥手打断道:“不必了。”
说罢,就径直走进了营地。
如果说皇城司营门口还有两个小兵装模作样值守,让人知道这是个军营,那么里面的环境就是一个纯正的难民窟。
营房破败不堪,地面污水横流,各种难闻的气味扑鼻而来。
除了极其糟糕的环境,目光所及之处看到的士兵,大多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消瘦模样,甚至有好几个须发皆白了,称之为老弱病残一点不为过。
说实话,赵昀知道皇城司沦为边缘部门数十年,自然是比不得当年,却万万没想到会衰败至此!
“夏巡察,这就是皇城司营地吗?”
赵昀强压心中怒火质询了一句。
“官家,这是下六营的驻地,他们本就不参与宫廷宿卫,上五营在另外一侧。”
皇城司分为上五营跟下六营,其中亲从官管辖的上五营才是正经的宫廷宿卫军,亲事官管辖的下六营为原本的情报机构,人员驻守在朝廷不同的官司待命,并且还夹杂着大量的胥吏。
夏康恩知道皇帝愤怒什么,企图用下六营驻地来帮自己辩解,可他慌乱间却忘记了一件重要事情。
“夏巡察,你不正是下六营的亲事官吗?”
没错,皇城司下六营乃巡察亲事官管辖,不管它是否参与宫廷宿卫,又被朝廷荒废了多久,夹杂了多少胥吏,编制上依旧还在禁军系统里面。
如今成了这番模样,管辖长官难辞其咎!
这下夏康恩彻底无言以对,只能说皇帝巡查皇城司营房,这种堪称开天辟地头一遭的事情能给自己撞上,这就是命!
浩浩荡荡一众人马进入营地,自然是吸引了皇城司士卒们的注意,他们从各处朝着赵昀的方向涌来,很快便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这群皇城司士兵衣着破烂不堪,神情充斥着一股麻木茫然,从他们身上感受不到丝毫身为战士的彪悍勇武,眼神中看不到任何光芒。
见到此情此景,愤怒、憋屈、无力种种情绪涌上赵昀心头。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为何大宋会遭受百年屈辱,会被北方强敌肆意践踏。
一个连军人都没有信念的国度,注定会成为任人欺凌的弱者!
“夏康恩,这就是你带的兵吗!”
此刻赵昀终于压制不住心中火气,朝着夏康恩大声怒喝了一句。
赵昀的这一声叱骂,终于让这群麻木士兵神情有了些许变化,他们不认识大宋官家,却认得夏康恩这个亲事官。
眼前这名年轻人到底是何等身份,能做到当众呵斥皇城司长官?
面对这一双双好奇诧异的眼神,赵昀没有再搭理夏康恩,而是高声道:“诸位皇城司将士,吾乃大宋官家,今日来皇城司巡视军营!”
大宋官家?
听到赵昀自爆身份,皇城司将士用着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望着他。
高高在上的大宋皇帝,会来到皇城司营房这种污浊之地,面对面的接触自己这群下等武夫,简直是开什么玩笑。
但在大宋境内,没有谁敢冒充官家的名号,特别是当着皇城司诸位长官的面。
毫无疑问,皇帝真的来了。
可能是太过于震惊,皇城司士卒依旧呆呆站着,没有人反应过来要行礼。
但对于这些虚礼赵昀不在乎,他继续呼喊道:“尔等乃我大宋虎贲,朕的天子亲兵,怎能如同街边乞丐一般沦落至此。”
“朕不知道尔等经历过什么,但今日朕可以告诉诸位,身为君父绝不会让你们遭受到侮辱薄待,有任何委屈不满通通可以说出来,朕来替你们当家做主!”
面对赵昀痛心疾首的呼喊,迎来的结果却是沉默。
没错,就是沉默。
皇城司众将士们更多是下意识把目光望向了夏康恩以及各营指挥使,皇帝当家做主又如何,到头来日常接触的还不是这一群贪污腐败的长官。
谁信了,明年这个时候坟头草能有三丈高。
说实话这是赵昀没有预料到的场景,他本以为自己皇帝身份亮出来,振臂高呼众将士就能从者如云。
事实证明这仅仅是理想中的画面,拿不出行动之前,没有人敢相信皇帝就能主持公道。
就在气氛逐渐有些凝固的时候,王忠的出现打破了僵局。
只见派去搜查库藏跟指挥使营房的上二指挥将士们,手中提着几十口大木箱走了过来,更为离谱的是他们还押送来两个打扮花枝招展的女人!
“回禀官家,皇城司库藏几乎空空如也,相反各指挥使营房中却藏有大量银锭!”
“另外臣还在上四指挥使蒋凯渊的营房中找到两名娼妓。”
说罢,王忠就命士兵把箱子给打开,里面整齐码放着一排排银锭,在阳光照射下闪烁着耀眼光芒。
宋朝市面上主要流通货币是铁币、铜钱,以及少部分纸币“交子”。至于金银这种贵金属,大部分是用来“赡军”的,也就是说用于军需开支,极少会整块市面流通。
现在这一箱箱银锭从营房中搜出,相当于实锤了皇城司各指挥使贪墨军饷!
“把上四指挥使押出来。”
听到官家号令,毕荣海立马走到了蒋凯渊面前,如同拎小鸡仔一般把他甩了出来。
此时蒋凯渊整个人已经瘫软在地,他挣扎着跪爬到赵昀脚边,痛哭流涕道:“官家,末将是一时糊涂,下次绝不敢再犯!”
蒋凯渊之所以会如此恐惧,不在于他中饱私囊贪了多少钱,毕竟满朝文武谁人不贪,无非就是贪多贪少的问题。
他真正害怕的,是军中淫乱这条罪证!
面对蒋凯渊的求饶,赵昀缓缓蹲下身来,用着平淡的语气问道:“蒋指挥,你知罪了?”
“知罪,知罪,还请官家饶命。”
蒋凯渊的脑袋如同小鸡啄米一般,官家语气并没有很生气,他仿佛看到了饶恕的希望。
“既已知罪,那就伏法。”
赵昀冷漠的吐出这几个字,“刷”的一声抽出腰间佩剑,还没等蒋凯渊反应过来,他就感觉脖颈一股温热,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带血的长剑,倒映出赵昀那张冰冷的面孔。
登基第一剑,先斩领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