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神性之人
第三十九日,少年与觉者稍事休息,又经过半天的跋涉,终于来到一座名叫安第斯的山脉之下。
在山脚下,他们看到一个奇妙的人,正说着一些奇妙的话,只听他如是说道:
“我爱着怎样的人呢?
那是纵深跃入万丈宏渊也没有半点犹豫的人,即使是黑暗中最飘渺的淤泥所做成的古道,他也能肆意大笑,立其上而奔跑,我还能对他说些什么呢?他从孩提时代便梦想着这里,这个贪婪与魔鬼的宏渊,他诞生的地方。
我爱着怎样的人呢?
那是凭着自己的爱与意志,那强而有力的翅膀,便飞上最高耸最险要天际的人,他冷酷的眼睛所俯过的地方,就是他创造巨大之门与黄金石板的试炼之地,他已多少次凭借着他至高的恶与更至高的爱回归这古老的土地呢?毁灭那些讨人厌的杰作吧!他以更伟大更坚实的强力毁掉他过去的杰作——他创造更高的自己!
我爱着怎样的人呢?
那是对最浩瀚的深渊与最可怖的魔鬼也加以赞美的人,最深刻的真相与道理在他眼中也如一张薄纸,最可憎的情感在他面前也如一只长满粉嫩绒毛的驯兔。
他,悟道者,赞美一切的人,他,觉悟者,降服自我的人,当他发出那种充满全然喜悦的至高的不参杂半点沙砾的笑容时,你当真没看到一切深谷,一切银河,一切霄空,一切天国,一切俗世,一切牲畜,一切男人、女人,与一切有神性者,一切神性遍及之处,都在随他欢笑吗!”
他们循着声音而去,可待他们走进时,便已不见那人的身影。
他们只得继续前进着,待行到半山腰时,却又看到那个奇异的身影,只见他又如此的宣说道:
“我是今天的乞者与明天的国王,
我是慈悲的圣者与冷酷的神明,
我是优雅的女人与粗犷的男人,
我是燃烧的太阳与冰冷的灰烬,
我是天空的眼睛与大地的双脚,
我是谁呢?谁能够将我定义?
一切人的期望,如大海之波涛,
不是掀的太高,就是没的太深,
将我定义的,我命其为神性,
我自身的轮廓已在我心中成型,
在一切天使与恶魔的审视之中,
我的神性,要让他们恐惧,
天使的天使与恶魔的恶魔,
还有比这更深刻更强力,
更独断专行的恐惧吗?”
待少年与觉者走到近前,那人却又消失不见了。
过了一会,在接近山顶的地方,他们又看到那个奇妙的人,只见那人再次宣说道:
“哦!谁懂得最至高的爱的含义呢?
趁太阳还晒的猛烈,请让我对你们诉说
:最至高的爱必以最至高的恶做其自我孕育的胎盘!谁背离群众与历史,走入最深的孤独之中去呢?谁背离过去与未来,走入最深的当下之瞬间中去呢?谁能走进这最高的恶,谁就寻回他最高的爱!
最至高的爱必来自于战斗者的决断与勇气!你没看到那眼眸坚定、身姿挺拔的战斗者的身影吗?你没看到那在决断与勇气的猛烈交击之下,被开采出的最坚实的爱的宝矿吗!
最至高的爱必来自觉醒者最幽深的谷与最高耸的火山之中喷薄出的最热烈的渴望!你没看到那个觉者眼中,一切幽谷,河川,与大海流经之处,一切生命所发出的最深刻的喜悦与最柔软的爱吗?
最至高的爱必来自神性者最孤傲的眼睛,一切诸神的真理,他视之不见;一切众生的责难,他嗤之以鼻;一切智者的话语,他弃之如敝;一切可怕的凶手,他不屑一顾;一切美丽的天使,他冷眼相迎,他是谁?谁能够将其定义?除他自己,他绝对的神性,他内心强烈的意志与渴望,他内心至高的爱,谁又能如此?”
说完这些话,那人便又消散了。
待少年与觉者走到山顶,便又再次看到那人了,只见他终于转过头,看着少年与觉者,如是宣告道:
“有一些话,为时过早,却可以说给眼睛洁亮,耳朵健全之人。
因而,我要对你们诉说,这世上许多的人,为他的时代所束缚,他的爱与意志,陷入深深的沉睡,若不以最强力的神性将之唤醒,他难以冲破时代之束缚。
一切人生来,便是一个战斗者,爱者,与神性者。
起初,人们为了生存而战斗,后来,人们为了权力而战斗,再后来,人们为了信仰而战斗,为了真理而战斗,为了自由而战斗,可直至最后,他们都失败了,于是现如今,他们竟连战斗的勇气也没有了,但我不希望如此,我希望,一切人,能为他自己热爱的事物而战,为他至高的爱,为他最强烈的意愿与渴望,成为属于他自己的战士。
如何成为自己的战士呢?像勇者那样去战斗,像觉者那样去爱,像旅人那样去大胆的尝试与决断,一个行走在自己的神域之中的人,我说,他是他自己的战士。
如何成为自己的战士呢?独自走入最深远最无人的幽谷之中也能够拔剑战斗的人;独自前行在最痛苦最凄绝的地狱之中,也能够微笑着前行的人;独自游戏在最可怖最空无的虚寂之中也能够放声高歌的人,我说,这些人是自己的战士。
如何成为自己的战士呢?任他心中的意志去征服,任他心中的爱去创造,任他心中的渴望引他走向自己的高处,我说,这样的人是自己的战士。
如何成为自己的战士呢?一个人,如不能理解到,一切道路,为一切存在的本性所规定,他便难以把握到自己的神性,那最独属于他,最令他热情高涨,最叫他走向更深,更高,更远,更强烈的爱,与更灼热意志的渴望,我说,能够在自己的神性中,聆听到这种渴望的,这样的人,是自己的战士。
如何成为自己的战士呢?那是用如实的战斗,收获如实幸福的人,在他的灵魂里,没有一粒多余的沙砾,他的眼睛太明亮,一切魔鬼,难以引诱他;他的意志太猛烈,一切恩赐,难以驯服他;他的爱意太深刻,一切甘露,难以填满他,他只以如实的战斗,收获如实的幸福,这样的人,他是他自己的战士。
如何成为自己的战士呢?我说,那是取回自己神性的人,在一切沉睡的人之中,什么令他轻易醒来呢?光明无法照彻紧闭的双眼,话语也难以流进沉眠的耳朵,我说,令他醒来的,是他自己的火焰,在火焰之中,长久燃烧的,是比意志更深的意志,从一开始,就坚不可摧,从诞生起,就注定炽热,那炽热燃烧的坚不可摧的深刻意志啊,我说,他是一切人皆可取回的神性,取回这种神性的人,我说,他是他自己的战士。”
说完这些话,那个奇异的人看着少年与觉者,露出一抹畅快至极的笑容,便又再次消散了,也并不再次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