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倦怠与热情
少年继续向前方走去,在一处草坪上,他看到一个灵动活泼的男孩,这男孩有着碧绿的长发,腰间系着一支白色的长笛,如一位精灵一般,他的眼中似乎倒映着花儿般明媚绽放的热情。
这正是他先前所遇的那位旅行者,少年走上前去,对他如是问道:
“看您的样子,似乎已久候多时了,您要与我一同前行么?”
旅行者微笑的答道:
“就从这开始,我要陪您走一段路,好与您做最后的道别!”
于是,他们一同向前走去,就在这时候,少年的脚边爬过一条疲惫的小蛇,那小蛇歪歪扭扭的向前蜿蜒,一会左一会右,最后竟然一失足,掉到山崖下去了。
他们赶忙向前走去,发现那蛇已经摔死在山崖下了,奇异的是,它虽然摔死,却没有流出一点血液。
旅行者望着这只摔死的小蛇,对少年如是说道:
“有一种名叫贫血蛇的蛇类,据说,这种小蛇,除了它的心脏有一滴血液之外,其他部位便再无血液了,我听人们这样说,贫血蛇有着锋利的牙,却从不咬人;贫血蛇有着剧毒,却懒得注入毒素;贫血蛇能轻易捕获大它三倍的猎物,却不愿捕猎,而只啃食一些草根。
对于贫血蛇而言,它只要心脏中的一滴血液,用以保证它的生存,倘若要它承受两滴以上的血液,它便要发狂而死。”
听到旅行者的话,少年于心中感叹道:这怎是一条毒蛇呢?这乃是一位高傲的苦行者,否则,它如何违背自己的本性,去追求倦怠的意志呢?
他们继续向前方赶去,这时候,天空中突然传来一声清脆悦耳的嚎叫,只见一只浑身雪白,长有双角,并生有一对洁白双翼的奇异瑞兽行于天上,正热烈呼唤着什么。
随着它的召唤,一些面目峥嵘的巨龙从洞穴飞出,簇拥到它的身旁;一些长着长角的恶魔也来到它面前;甚至,从遥远的天边,飞来一些美丽的天使与天女,那奇异的瑞兽向天边飞去,身后留下彩色的桥梁,这些巨龙,恶魔,天使,与天女,便也踏着彩色桥梁,随它而去了。
旅行者有些惊讶的看着这一幕,对少年如是说道:
“在东方的国度里,有一只名叫白泽卡姆依的神兽,据说这只神兽,曾一千次往返人间与彼世,又曾一千零一次的往返神域与魔域,它去到任何可去的地方,记住一切妖精,天使与恶魔的名字,并与它们为友,它是旅行者中的神兽,神兽中的旅行者,每当天上架起横跨整片天空的彩桥,那必是白泽卡姆依与它的朋友们踏上旅途的证明。
那儿的人们对我说:白泽卡姆依是一位热情似火的天神,它有时候与孩子们一起在泥地里玩耍,有时候与巨龙们一齐飞向高空,有时又与恶魔们在旷野中奔跑;白泽卡姆依是一位放荡不羁的行者,它有时凭借高涨的热情,便从太阳升起的地方,一路奔到太阳的故乡;白泽卡姆依是一位谕告幸福的使者,凡它飞过的地方,天使与天女们也一并飞过,它热情的脚步之下,也架起一座横跨天空的彩桥!”
听到旅行者的话,少年不禁于心中感叹道:多么祥瑞的神兽,多么热烈的旅者呀,这样热情明媚的意志,谁又能不是它的朋友呢?
他们继续向前方走去,却在前方的大树上,看到一些放出炽烈红光的小虫,只见这小虫真是活泼极了,它热烈的向上攀爬着,一下便爬到了树干之上,可没过几秒,它的红光便消散了,身体也从树干上缓缓滑落。
旅行者看着这些奇异的小虫,对少年如是说道:
“这是一种名叫三秒虫的虫子,它们可以在三秒之中凝聚所有的热情,向它们喜爱的地方爬去,据人们说,为了接近太阳,它们可以在三秒内接近悬崖的顶部,又在第五秒滑回深渊;为了吃到世界树的果实,它们可以在三秒内爬上世界树的树梢,却又在第五秒滑回平地;为了追逐仙女美丽的身影,它们可以在三秒内登上云霄的的底部,却又在第五秒坠落到冰冷的河里。”
听到旅行者的话,少年于心中感叹道:这确是一些热情的小虫,可仅能维持三秒的热情,又何尝不是一种倦怠呢?
他们继续向前方走去,这时候,南方的天空中,大片大片的燃烧起浓烈的火焰,只见一只赤红色的大鸟从火焰中掠过,它一路向更高的天空飞去,所过之处,皆留下赤色的云霞。
旅行者有些惊讶的看着这只大鸟,对少年如是说道:
“在东方的国度里,有一只名叫朱雀卡姆依的神兽,据说,它居住南方的神庭之上,从嘴里吐出永燃不熄的火焰,指引一切地上的亡灵升到天上。
那里的人们说:朱雀卡姆依有九颗燃着火焰的心脏,它取下其中一颗,令它升入高空,就变为现在的太阳;朱雀卡姆依有九千九百九十九根燃着火焰的羽毛,当植被们度过严冬,迎来暖春,渴望更热烈的阳光时,它便取下其中一根,投入人间,人间便迎来夏日;朱雀卡姆依,有九千九百九十万年的生命,每当它活到最后一日的时候,它便于自己的火焰中沉眠,却又在第二日醒来,于火焰中获得全新的生命;朱雀卡姆依用它的爱铸造自己的火焰,于是,每当它取下一颗心脏,它便多长出一颗更磅礴有力的心脏;每当它取下一根羽毛,它便多长出九九根全新的羽毛;每当它从火焰中重生,它便焕发出更丰沛饱满的活力与生命。”
少年听到旅行者的话,于心中感叹道:这种燃烧着的火焰确是永不熄灭的,因为它的源头,是同样永燃不熄的爱。
他们继续向前进发,就在这时,却又在前方的一个地洞中,看到一只奄奄一息的狗,那狗看上去虚弱极了,它艰难的耷拉着脑袋,一下一下的喘着粗气,半咬着自己的舌头,一动不动的躺在洞里,许多虫子爬上它的身体,它也全不在意,甚至在它的背上,还长出一些绿色的苔藓。
看着这只奄奄一息的狗,旅行者微笑着说道:
“有一种叫做作穴居狗的动物,它们长年半死不活的蜗居在自己的地洞里。据人们说,为了节省气力,不到快要饿死的时候,它们绝不张嘴吃下一点东西;为了保存体力,未至极其寒冷的冬季,它们绝不活动自己的身体;为了养足精力,若非洪水淹没了山林,它们绝不离开自己的洞穴。
正如你所见的,这只狗儿在太阳落山之前,除了重重的喘气,绝不愿动弹一下,它的背上,也必要长出那些苔藓。”
听到旅行者的话,少年脸上勾起一抹忍俊不禁的笑容,于心中如是想到:
这哪是一只倦怠的狗儿呢,那些苔藓告诉我,这是一片会呼吸的大地!
他们继续向前走着,就在他们走到一处密林中时,他们看到一个极为奇异的场景:只见密林的中央,伫立着一个美丽热情的人,许多彩霞坠落于她的身旁,许多彩色的蝴蝶依偎在她的长发之上,一些闪着明光的萤火虫也在她的身侧缭绕,那许多豺,狼,虎,豹,毒蛇,棕熊,以及其他的猛兽都乖驯的卧伏在她的脚边,少年的许多信徒,也感动的跪伏于地,为她献上祈祷,天上的太阳也为她投来热烈温柔的阳光,除了水滴落于山涧的滴答声,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寂静了,似乎正为着她的美丽热情陷入深深的沉默之中。
旅行者惊诧无比的看着这个奇异的女人,可还未等他开口,少年便已情不自禁的走上前去,同那些猛兽,昆虫与阳光一样,沉浸在这深邃热烈的氛围之中,那女人露出微笑,温柔的抚了抚少年的头发,而后将少年拥入怀中,对他如是说道;
“你已再一次归来了,我怎能不再一次的迎接你呢?”
听到她的话,少年的眼泪流淌而出,他感受着这温暖的怀抱,对女人如是答道:
“我走过许多冬日,却也只寻得凛冽的严寒;我走过许多炎夏,却也只寻得难耐的酷暑;我以一个婴孩的生命为起点,我以我灵魂的尽头为终途,我的血铺成我的道路,我的爱架起我的桥梁,在历经不可数的轮回与迷途之后,我方才来到你的身旁,重回你的怀抱。
这一刻,怎不是永恒呢?
这永恒,怎不凝聚于刹那呢?
我的意志的火呀,我的强力的爱呀,我的沸腾的血,与我热烈燃烧的灵魂呀!
我领着你们不断前进,你们也化作我的路标,现在,我感受到你们的喜悦!
你们,不也渴望回到她的怀抱么?
你们,临于深谷之时,便聆听到她的呼唤,现在,你们回来了!你们回到源泉之中了!我领着你们,回到她的怀抱了!
这永恒,怎不凝聚于刹那呢!
这刹那之中,我的爱怎不汇成我的眼泪呢?
我的意志已然完成了!
我的觉悟已然完成了!
我的血液之中淌出的血——我苦苦追寻的爱呀!已然完成了!
我的真理,再度回归!
我的道路,再度回归!
我的生命,再度回归!
我的红色的花啊,
那灵魂的火焰呀
——再度回归!”
少年说完这些,便轻轻挣脱女人的怀抱,不再流泪了,他的脸上露出一抹灿烂的微笑,眼中也闪烁出一道从未有过的光亮。
看着少年微笑的模样,女人也露出十分欣喜的神色,她最后的轻抚过少年的头发,而后便转过身去,在这些昆虫与毒蛇,猛兽与信徒,旅人与少年——不!是在这些孩子的注视下,她走入密林之中,消失不见了。
旅行者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心中诧异极了,他认得她的样子,却难以看清她的姿态,这是怎样的姿态呀?
一切幽邃迷人的,孕育深刻灵魂的深谷之流,在她的目光中流淌,这怎不是灵魂的女神?
一切磅礴有力的,饱含热烈生命的活力之泉,在她的爱意中喷涌,这怎不是生命的女神?
一切滚烫热灼的,燃着澎湃火焰的晴空之阳,在她的意志中复苏,这怎不是火焰的女神?
灵魂,生命,与火焰,她们竟是同一个女神?
这时候,一阵悠然的风,向她的足迹吹去,竟将一路的阳光,露水,以及他的影子也一并吹走了,只见他的影子乘在风中大声歌唱道:
“我的风来了,带着我的朝露与爱来了;我的风来了,带着我的灵魂与火焰来了;哎!我热烈与喜悦的河畔,我饮下清泉的意志,我幽谷之中生命的风,怎不再度吹过!怎不在度吹过!”
看着那阵悠风,那些随她而去的阳光,露水,与自己的影子,旅行者终于忍不住在心里头惊呼起来:
“难道是她!难道是她!难道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