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深谷之爱

第四十六日，少年离开洞穴，来到森林的尽头，果然，在尽头处的一个山洞里，那位老者正在闭幕冥思，等待着他的到来。

感受到少年前来，老者并未言语，只是静静的站起身，领着少年向山洞内走去。

经过漫长的跋涉，一道光芒照射下来，他们终于抵达山洞的尽头，那里竟有一个豁然开明的出口，似乎通向某个地方，待少年走上前去，便感到一股熟悉的气息，他放眼望去，果然看到熟悉的场景

——这里尽是残亘断壁，与连绵不断的废墟，这儿正是他的亚特斯，他已毁的国度与他苏醒的地方。

看着眼前的场景，少年不由得感概到：

“您带我回我的亚特斯，是想让我认清过去的傲慢么？”

老者却摇摇头，对他如是说道：

“我的使命已然完成了，接下来的路，您要独自前往，您要在那儿，在您的故乡，您出生的地方，见到属于您自己的答案。”

于是，待老者离去之后，少年便独自向前进发，待他走过宽广的废墟时，竟在前方看到一座巨大幽深的峡谷，少年放眼放去，一种强烈的召唤在他的心中升起，他不禁于心底惊呼到：谁创造这深邃的怀抱？谁带来这样幽深的一座谷啊！

生意盎然的花草强劲有力的生长在崖壁，谷底，乃至于任何一处有土壤的地方。

深刻而强烈的暗流与清泉从难窥其㡳的幽谷深处不断涌出，那些涌起的水柱高高的升入晴空，洒下的水珠正滋润着峡谷中的一切草木。

小巧美丽的鸟雀伫立在一些高大威猛的野兽身上，嘴里不断发出悦耳动听的鸣响。

许多颜色艳丽的小虫攀附在直冲云霄的高大古树之上。

巨大的鱼从深谷底部的湖泊中一跃而起，化为一只神俊非凡的鹏鸟遨游在幽谷之中。

在这里，一切小巧的与巨大的事物在同一种更为深邃的爱意之下，完满的融合在一起。

在这里，一切阳光都是做客的旅人，他们将自己投入峡谷深处，峡谷也给予他们最深刻的怀抱。

在这里，一切生命都发出畅快的呼嚎，又静静聆听着彼此的回音，在深谷中回荡的除了欢悦，还有一种难窥其深的温柔。

少年呆呆的望着眼前的幽谷，这时候，太阳正升到高空，也在一瞬间将整座幽谷点亮，少年心中似乎劈入一道奇异的闪电，他不禁惊声到：

“这怎是谷？这怎是什么幽谷！这是奇迹！这是一座生命的奇迹，这是爱！——幽谷般强劲而深邃的爱！最深刻，最强烈，最无以复加的爱！

我说，最幽深的谷，才生长出崖壁与谷底中最坚韧的花草；最深刻的爱才孕育出最顽强的信念！

我说，最幽深的谷，才喷涌出最强劲的暗流与清泉；最深刻的爱，才孕育出最强力的意志与渴望！

我说，最幽深的谷，才诞生出最小巧的鸟儿与最威猛的野兽；最深刻的爱，才孕育出最细腻的心灵与最果敢的气魄！

我说，最幽深的谷，才催生出最美丽的小虫与最挺拔的古树；最深刻的爱，才孕育出最明亮的智慧与最透彻的觉悟！

我说，最幽深的谷，才衍生出最大的遨游者与翱翔天际的鹏鸟；最深刻的爱，才孕育出最明媚的活力与最炽盛的热情！

我说，这是深谷之爱，这是一切埃尘与世界，地狱与天堂，人间与彼岸的和谐！

我说，这谷中有太阳的火，这里曾坠落许多太阳，一切太阳从这里诞生，一切太阳的火，要回到他们的深处，回到他们的热爱之所，这最幽深的谷。

我说，这深谷之爱，一切意志的母亲，一切真理的主人，一切生命的灵魂之畔，一切喜悦的源泉之眼，一切勇者，觉者，旅行者的起始之地与归来之所，一切强力，喜悦与热情，从她难窥其深的温柔怀抱中孕出，呵，深谷之爱，意志之母，我既来到您的面前，又何必再继续前进呢？我内心的召唤已然平息，我的灵魂已然圆满，我的意志与渴望已然达到他的高处，我那已然深刻强劲的爱呀，这不正是我回归您温柔怀抱的证明吗？”

少年刚说完这些奇妙的话，便从深谷上方吹来一阵悠悠的风，那风带着阳光与露水向谷中吹去，竟将他的影子也一并带走了，只见他的影子乘着那悠风大声歌唱到：

“我的风来了，带着我的朝露与爱来了；我的风来了，带着我的灵魂与火焰来了；哎！我热烈与喜悦的河畔，我饮下清泉的意志，我幽谷之中生命的风，已然再度吹过！已然在度吹过！”

少年微笑的看着这一幕，随后便坐到地上，陷入深深的冥想。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缓缓睁开双眼，从中发出一道通透明亮的光芒，他对着幽谷深处，发出一声呼唤：

“您既然在此等我，又为何不出来与我相见呢？”

一道美丽圣洁的身影，从幽谷中升起，来到少年身边，在她的眼中似乎蕴含着无限爱意与温柔，她向着少年如是说道：

“孩子呀，我于此刻为你感到高兴，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已然寻回你的爱。”

少年展露微笑，对她如是答道：

“温柔的神之母玛利亚，我的生身母亲呀，您造这世界，又造许多人，是为了您心中的爱，您孕育我，是为了要我对他们负责，可是，您又何必羞于见我呢？若不是您给予我这份责任，我又如何通过舍弃它，从而决定我自己内心的爱呢？”

听到少年的话，玛利亚将少年拥入怀中，露出幸福无比的神色。

感受着玛利亚的怀抱，少年对她如是说道：

“母亲呀，现在我要从这儿回返而去了，请您先回到我的国度，于那儿的圣山之上，我的神殿之中，在那儿等待我的归来，我原路折返，还须邀请一些其他的客人。”

听到他的嘱咐，玛利亚点点头，便向着西边的天空飞去了。

于是少年便沿路而返，在废墟的尽头，他看到一位英俊庄严的人，那人走到少年跟前，向他行礼致意，他正是那位先前所遇的觉者。

只见那觉者露出微笑，对他如是说道：

“您在这儿，得到了一件珍宝，现在，除非您也将这珍宝也馈赠于我，否则，我可不愿放您离去。”

听到他的话，少年却也笑着对他回应到：

“您竟在取笑我了，我直至今日才寻回这件珍宝，而您不是在久远之前，在您的菩提树下，便已将之收入囊中了么！”

觉者笑容不减，对少年继续说道：

“您既已取回这件珍宝，现在您要如何以她来改变世人呢？”

少年有些讶异的看着觉者，对他如是答道：

“任何人，哪怕是造人的神，都不具备改变除他之外者的力量，一个人，纵然被力量改变形状，倘若他的内心毫无改变，那便也无济于事。

或者说，这问题应当翻转——如何令一个人自行改变呢？

一个人，内心充满执著，一切真理难以动摇他，但苦难却让他自行改变，当他感受到了正确的苦难与疼痛，哪怕是在无意识之中，他也自行转入与苦难相反的方向。

一个人，内心充满执著，一切审判难以动摇他，但爱却让他自行改变，当他感受到了正确的温暖与幸福，哪怕是在无意识之中，他也自行转入与幸福相近的方向。”

听到少年的答复，觉者满意的点点头，又对他继续说道：

“因此，您便要对他们不管不顾吗？您这位神灵，竟要摈弃自己的职责么？”

听到这话，少年似乎猜到了觉者的意图，他露出一抹微笑，对觉者如是答道：

“做一个施与者是困难的，

一个渴求火焰的人，你不可给予寒冰；一个渴求痛苦的人，你不可给予幸福。

一个用火焰惩罚自己的人，他以此求得内心的安稳；一个以痛苦为道路的人，他以此接近灵魂的坚韧。

正因如此，既然您与我的眼睛都足够明亮，我们又如何不能知晓同一个真理呢？

在更多时候，不施与本身，不已是最好的施与了么？您不是清楚的很么？”

听到少年的回答，觉者也露出十分欣喜的神色，向他微笑的点点头，便转身离去了，在离去之际，他对少年如是说道：

“结束旅途的少年，您的道业已成，归途之路也已铺好，我又怎好继续阻拦您呢，在您的圣山之上，您必将完成再度的回归！”

待觉者离去之后，少年便穿过废墟与山洞，来到那座森林之中，随后少年又升入高空，飞到那座空中的黑色城堡之上。

只见那只三头犬早已热情的迎他而来，并对他欣喜的说道：“您终于来了，请进到城堡之中吧。”

少年却取下自己的十字吊坠，将之交给它，并微笑着说道：

“将这吊坠为她戴上，你的主人便会苏醒了，待她苏醒之后，您再叫她去到前方，追上我的脚步吧！”

随后，少年便回到地上，徒步而行，待他走到一处空地时，一个奇怪的垂死者正躺在地上，他浑身上下都看不到半点伤痕，却一动一动的躺在那里，他的眼睛茫然的睁着，眼神也黯淡无光。

有如看不到那个垂死者一般，少年就这样继续前行着，直到他一脚踩在垂死者的身上，那垂死者才痛叫一声，大声怒骂到：

“您是故意如此吗？您还有一点慈悲吗，竟要故意踩在我这个垂死者的身上！”

少年却露出惊讶无比的神色，对他如是说道：

“您躺在此处，眼神黯淡，意志颓靡，难道不是要扮演大地的一份吗？我正是尊重您的意愿，才故意踩在您身上，您这尸体为何反而发出痛叫呢？”

那垂死者听到他的话，竟悲伤的流起眼泪来，向着他十分委屈的哭诉到：

“我还未死去，当然会发出痛叫，哎！那些末世者，都是他们的错！他们整天叫嚣着：出口已经没有了！前路已经断尽了！生命的本质是无聊！人生的本质是无趣！倘若受他人的胁迫，倒不如先杀死自己！

他们如此大声呼喊着：将一切都破坏！将一切都破坏！没有血也没有泪，更没有任何炽热的东西，所有的一切，都是欺骗！

整日听到那些末世者的呼喊，我便自然如此了。”

这时候，一位美丽的少女骑着一头神俊非凡的白狼，正来到他们身前，那少女将十字吊坠递向少年，十分感激的说道：

“您既然将我唤醒，便让我追随您踏上归途吧！”

少年却对她摇摇头，微笑的答道：

“我取自己的灵，化作我的吊坠，既然她将你唤醒，你为何不将之好好珍藏呢？

既然你要追随于我，又何必将我的灵魂交还于我呢？

于你而言，这十字吊坠的份量，难道太过沉重么？”

听到少年饱含深意的话，少女有些诧异，但还是收回吊坠，将她戴在自己的胸前。

这时候，那个垂死者却突然站起身来，羡慕的看着少年，如是说道：

“若我也有这样美丽的少女相伴，我又何必在这扮演一个垂死者呢？”

听到他的话，少年却在心中嘀咕到：这怎是一位美丽的少女，这乃是一位变化为少女的恶魔，还有她座下的白狼，也是一只可怖骇人的三头犬。

但少年却微微一笑，对他如是说道：

“从这往西边去，有一个叫圣王国的地方，我们正要回到那里，您若能在那儿的教堂里，成为一名神职者，她便允诺您成为她的奴仆，您觉得如何呢？”

少年说完这些话，便转头看向少女，少女也对他点点头，表示同意。

看到这一幕，那个垂死者黯淡的眼中竟闪出一道光芒，颓丧的意志也高涨起来，奋力的向前方赶去。

待他离去之后，少年对少女如是问道：

“莉莉丝，我听人们提起过你，你为何不显出自己真实的面貌呢？”

听到少年的称呼，莉莉丝如是答道：

“从我诞生之初，就已是这般面貌，倒是您为何要拯救我这个恶魔呢？”

听到她的话，少年于心中默默想到：罪人难以拾起我的灵魂，不洁者也难以蒙受她的恩惠，眼前之人并非变化为少女的恶魔，而只是受到恶魔眷顾的少女，天使与恶魔，竟都偏爱着最为纯洁的人？

随后他露出微笑，向少女回应道：

“我的心中有个声音对我说：不管是天使还是恶魔，都不过是人们所给予的判断不同，唯一值得肯定的却是，不论是天使还是恶魔，都有着她自己内在的强力与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