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贤者之石（其一）
没有理会此前黑袍人神神秘秘的话语，魏铭只是将目光再次看向窗外的浮云。
不知是海市蜃楼还是其他，在茫茫的云海中，魏铭隐约看见了一座堡垒。
当然，与其说是堡垒，不如说它是下大上小的两个发面馒头组合而成的坟冢。
实际上，魏铭并不清楚那是什么。
他只是觉得有趣——用书里的话说：地上的人和周遭的建筑都是那么渺小，和垃圾一样。
不知怎么，魏铭好像突然之间理解了奥丁的高傲。
与其说是高傲，不如说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不屑。
但魏铭并不想开一家，专供混血种和强大龙类进行心理健康评估与康复的疗养中心。
因此，他对于揣摩奥丁的想法、对其进行评估或者研究，这种工作没有燃起丝毫的兴趣。
“想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地吗？”酒德麻衣难能可贵地开了口。
或许只是因为飞机上过于无聊，又或者只是先前魏铭的频频回望让她有些不耐烦。
魏铭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昨天在丽晶酒店碰面，你们只告诉我坐飞机，去往某个古遗迹进行考察。却并没有告诉我，那座古遗迹的具体方位。”
“但是”魏铭侧过身子，指着舷窗外的景色：“别的我或许还不确定，但这架飞机，此刻正往西北方向飞行。”
“哦？”酒德麻衣燃起了些许的兴致。
要知道，魏铭登上这架私人飞机无限逼近于强买强卖。
也就是说，自始至终，从未有人告知过他此行目的地的方向，也从未有人告诉他目的何在。
“说说看”酒德麻衣不置可否，只是自顾自的取下了耳机。
“地理常识罢了，”魏铭耸了耸肩：“根据具体的节气、时间、太阳的位置变换……很容易就能推断出一些东西。”
听到魏铭的解释，酒德麻衣不禁多看了他两眼。
‘这就是所谓的“试炼”？’魏铭心道‘如果这就是所谓的“试炼”，那这位老板可实在是……’
“你听说过贤者之石吗？”酒德麻衣开口询问道。
“西幻小说、相关作品中提到过的那个贤者之石？”魏铭疑惑道：“难道你要告诉我，我们要前往的目的地埋有贤者之石？”
酒德麻衣没有正面回答魏铭的疑问，她只是完成任务似地介绍道：“贤者之石，又名“哲学家之石、来自天上的石头、点金石、金银的原料、红药液、第五元素”等等。”
魏铭点点头：“你说的这些我都有所了解，但这与我们的目的地有什么关系呢？”
“或许，你曾了解过楼兰古国？”酒德麻衣看着魏铭：“当然，我要说的并不只是人类历史上存在过的西域三十六国之一这么简单。”
像语不惊人死不休般，酒德麻衣开口道：“楼兰古国，是一个完全由炼金术师掌握、组建的国度。其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战国时期。”
魏铭留着冷汗，心道‘大姐你莫要诓骗我，虽然我只是个初中生，但《国史大纲》之类的历史学著作还是多少拜读过几本的。’
早在魏铭初遇奥丁之时，黑袍人就曾告诉过他“你所看到的、接触到的历史不过是经过粉饰的演义故事”。
起初，魏铭并没有将这话放在心上。
在他看来，这话的解读无非是两种：
其一，是表述与特定时期改革家相似的思想——即，历史是被人任意打扮的小姑娘。
或者再直白些，所谓“历史”不过是“帝王家”的正史。
其二，便是一种被学术界所批判的“历史虚无主义”。
无论那种论调，就时代发展而言都是不大健康的。
因此，魏铭也只是单纯的笑了笑。他从未思考过，历史之下还有别的历史这档子事。
换言之，这个世界是人与龙、混血种共存的世界。
那么对于龙和混血种而言，人类的历史不就是虚构的“演义故事”吗？
但偏偏，这种说法还不能将其强行归纳入“历史虚无主义”。
因为说到底，双方都只是站在自己的立场、自己的观点去看待历史罢了。
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对错之分。
但此刻，酒德麻衣说出的话确实粉碎了魏铭的些许认知。
“为了对抗强大的龙类，人类开始尝试掌握龙类的技术手段——炼金。而那些系统掌握这种手段的人，被我们称为“炼金术师”。”
酒德麻衣顿了顿：“如果要用你能理解的方式讲述，你可以将其当作中国古代的方士，亦或者日本古代的阴阳师。”
魏铭不禁在心中暗道“卧槽”。因为按照这种观点来看，秦始皇极有可能是一条高贵的纯血龙王。
焚书坑儒的目的，也是为了阻绝混血种的炼金技术发展、迭代。
“那……他们为什么要跑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来组建一个国家呢？难道仅仅是为了避免被龙族戕害？”
魏铭皱了皱眉，向酒德麻衣询问道。
酒德麻衣看着面前神情凝重的男孩，显然，他理解男孩的想法。
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向来推崇“达则兼济天下”。
就普通人而言，拥有超凡力量的混血种以及专门研究炼金术的术士们，无疑是能够做到“兼济天下”的“达者”。
可是，他们却为了所谓的传承，亦或者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选择远遁。
这无疑是一种可悲、可鄙的精神状态。
“谁知道呢？”酒德麻衣伸了个懒腰，极自然的舒适的倚靠在座椅靠背：“或许真就如你所想——在面对强敌时，他们放弃了所谓的尊严，也放弃了更为广大的普通人，只是为了将自己所掌握的传承下去。”
魏铭的心底顿时涌起了一阵不适。这是一种让人反胃，让人作呕的恶臭。
混血种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轻易的抛弃普通人。
那更多的普通人呢？倘若他们知晓自己的身边存在着“超人“，他们又会做些什么？
魏铭不禁再次浸出了冷汗。
答案，其实早就明明白白的写在历史书中了，不是吗？
西方中世纪末期，准确些说——十五世纪末至十七世纪初。
广大的民众由于社会体制的崩溃，经济、政治的崩塌，开始踏上一场名为“猎巫行动”的狂欢。
在普通人的眼中，这代表着思想的解放、文明的启迪。
是思想自蒙昧走向开化，是自然科学的逐步诞生，是人权渐渐超过神权的启蒙运动……
可是……
对于混血种呢？混血种的历史会如何记载这一事件？
是他们辛苦守护之人对他们的背叛？是整个人类社会对他们的恶意？
魏铭不敢细想，也不忍细看。
历史，从来不是什么美好的东西。
它是一个个真实的故事，一个时代中每个活生生的人，用性命书写出的，染血的篇章。
《史记》中写道：乃挟诈而尽阬杀之，遗其小者二百四十人归赵。前後斩首虏四十五万人。
南京大屠杀纪念碑上写着：遇难者 300000
在当代人看来，这些不过是一串串数字。是尘封着的，早已经变得有些腐朽的曾经。
但是又有几人想过，无论是那四十五万，还是300000。无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他们，都曾是谁家的丈夫、谁家的儿子。
他们，也曾拥有着自己的生活，有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这一瞬间，魏铭感觉到了透彻心灵的悲伤。
那是如严寒般刺骨的悲伤……
普通人、混血种、龙
这三方无论哪一方，本质上都只是生灵。无论哪一方，无论是什么物种，都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在意的人。
但，矛盾却是这般不可调解。就像一个杂乱的线团，处处都是死结……
“现在的我们并不知道，当初他们为什么要做出这样近乎残酷的决定。”酒德麻衣开口道：“但就客观意义上，他们也的确为后来的屠龙事业留下了火种，不是吗？”
魏铭有些错愕。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只觉酒德麻衣的这番话，竟有些宽慰自己的意思。
“言归正传，”酒德麻衣道：“这些炼金术师们，从古至今都在苦苦追求着一样东西。”
“贤者之石！”魏铭抢答道。
酒德麻衣只是扫了他一眼，似乎并不是很喜欢这个“擅自作答”的考生。
倘若这是一场国家级的考试，作为主考官的酒德麻衣完全被有理由给魏铭打上“不合格”的标签。
但是……
酒德麻衣长吐了一口气，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般。
“很对，但并不完全。”酒德麻衣似笑非笑地看着魏铭：“实际上，不单单是混血种。极少数的普通人，甚至高贵的纯血龙类。他们都与那些炼金术师一般，从未放弃对贤者之石的追求。”
“这……这究竟是……”魏铭一时之间有些惊讶。
虽然，他一向不会轻易信任他人的只言片语。但他也同样觉得，在这种问题上，酒德麻衣没有理由欺骗自己。
“根据最早传入欧洲的炼金术文献之一——《翠玉录》中的记载：神秘的“哲人之石（Philosopher's Stone）”，可以制造纯金；或者灵丹妙药（Elixir），可以长生不老。”
酒德麻衣微笑着：“长生不老、点石成金。这可是人类刻在血脉之中的愿望啊！”
魏铭很想反驳：并不是每个人都是这样。
但想想自己国家古代的君王们，想想那些所谓“修仙”的网络小说。
一时之间，魏铭竟不知自己能说些什么。
半晌，方才开口问道：“那么，贤者之石对于龙类有什么作用呢？”
“这个嘛……”酒德麻衣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你知道龙类中的“四大君王”吗？”
““四大君王”？”魏铭有些疑惑，这是他第一次听说这种词汇：“那是什么？”
“传说，在很久很久之前，世界中心有一棵树。其名为：尤克特拉希尔。在树的根部有一条黑龙，其名为：尼德霍格。”
酒德麻衣捋了捋自己的头发，随手将掉落的发丝放入身旁的纸篓：“尼德霍格咬断了世界树，随后，诸神的黄昏来临。”
“在那之后，尼德霍格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皇，并以此开展了对人类长达数千年的奴役。当然，“统治”是一件极为辛苦的事情。尼德霍格创造了掌握地、水、火、风四种能量的“四大君王”，作为他的助手。”
“但那远远不够，四大君王也并非铁板一块。他们彼此间也会因为领地、利益发生大大小小的纠纷。总之，尼德霍格创造第五位君王——白色的皇帝。祂掌握着神秘的“第五元素”——名为精神的强大能量。”
酒德麻衣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轻啜了一口。
为身旁这个白纸般的新人答疑解惑，无疑是一件费心费力不讨好的差事。
但，谁让她只是“丫鬟”呢？作为“丫鬟”也只能遵从“主人家”的意志，不是吗？
“所以……那些龙夺取贤者之石的目的就是……”
魏铭有些艰难的吞了口唾沫。无他，倘若魏铭的猜想是真的，那这实在是……
“祂们的目的，是为了通过解析贤者之石，窃取那位白色皇帝的权柄？！”
“bingo！”
黑袍人幽灵似的出现，打了个响指。
周遭的一切都静了下来，并不是单纯的安静。而是一种酷似《JOJO：星尘斗士》中大反派DIO开启时停那般，似乎整个世界只留下魏铭与黑袍人。
那是一种死一样的寂静，更是一种死一般的孤独。
“怎么样？是不是很有趣？”黑袍人飘浮在半空，极为舒适地翘起了自己的二郎腿：“现在，不后悔与我交易了吧？毕竟，我可是将你带入了这般瑰丽的世界啊！”
“呵呵~”魏铭冷笑着：“瑰丽？不后悔？你到底是从哪儿看出我不后悔的？又是从哪儿看出这个世界瑰丽的？”
魏铭扭过头，黄色的大地似乎正在接近。
魏铭，即将达到那个地方，那个发现楼兰遗迹和不腐女尸的神秘之地——中国的西北角，XJ罗布泊附近。
“我从未觉得世界是瑰丽的，”魏铭的声音有些低沉：“不论是在交易之前，还是交易之后。我从未觉得世界很瑰丽……”
“哦？”黑袍人双臂抱胸，看着面前的魏铭：“说说看。”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道理吗？”魏铭咧出一个有些凄惨的笑：“不论是历史还是当代，不论是人类还是混血种，亦或者龙王。大家都只是利益的奴隶，是所谓的【权】与【力】的奴隶。”
魏铭站起身来，直视着黑袍人的双眼：“为了利益，我所在的国家曾历经无法想象的浩劫。为了利益，混血种与龙族的战争绵延了上千年。说到底，所谓的历史不过是由血与悲伤书写出的散文集……”
“那么，你想怎么做呢？”黑袍人询问魏铭。
“我？”魏铭指着自己，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我能怎么办？从普通人的角度来看，我只是一个有些小钱的普通初中生。从混血种角度来看，我不过是一个糊里糊涂踏入的臭小子。至于龙……”
黑袍人沉默着，他知晓魏铭未说完的话语。
“如果，你这次遇到了其他的混血种，把身体借给我用一会儿。”黑袍人看着魏铭：“这不是交易，这只是我对你的请求。”
“对于我的请求？”魏铭不屑地笑着：“说的真好听啊……实际上，自那天之后，你便已经可以不需要我的同意，操纵这具身体了。不是吗？”
“是，因为那是我和你交易的条件。但因为交易没有顺利完成，所以我也只有在你并不抗拒时才能加以控制。”
黑袍人坦然道：“但这次不一样。这次，我不会使用任何的手段逼迫、欺骗、诱导你。我所希望的，是你能够给予我一定的信任，就像你给予楚子航信任那般。实际上，交易的后续条款，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魏铭沉默的坐回自己的位置，他没有搭话，只是那样静静地坐着。
“唉……”黑袍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匿去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