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绝对无法放手的东西
“乔安娜！乔安娜！”
苏郁拨打了120，但手机没有信号，镜荷湖附近的手机信号一向不好，她先将乔安娜慢慢平放在地上，又往前跑了几十步，手机显示有了两格信号，她立刻打通了120，报出自己的地址，她说有一个受伤的人需要紧急的救助。
“再……地址……”
“什么？”苏郁听到脉冲一般的电流音数次打断对方的话，她不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
“我这里信号不好，麻烦你再说一次。”
“再说一遍您的地址！”
“这里是……”
苏郁的话音消失了，她因为担心乔安娜而焦虑不堪，在拨打电话时，忍不住来回踱步，但当她再望向乔安娜躺的那片平地，乔安娜消失了。
乔安娜胳膊和后背流出的血不见了，只有地上的黑色皮革笔记本和空气中留下的淡淡硝烟味告诉她刚才的一切都不是幻觉。苏郁捡起黑色的笔记本，她熟悉本子表皮上斑驳的纹路，她曾经无数次看罗芳苓拿着它。她打开笔记本，看到里面的内容，表情一瞬间变得困惑，她往后迅速翻了几页，眼睛却再次瞪大了。
第二天，元宵灯会按照原计划举行，苏郁顺利地演完了戏，和整部戏的演员一起完成了谢幕。罗芳苓今天没来，昨晚苏郁的外婆摔了一跤，外婆的右手臂骨折了，其它地方还在等检查结果。罗芳苓是家里的主心骨，其它姊妹都等着她对外婆后续的治疗方案拿主意，她买了今天一早的票赶了回去。
罗芳苓不在苏郁反而安心一些。苏郁在化妆间换完了衣服，发现自己的化妆镜前，放着一个空奶茶杯，她着急去找程安冬，却仍然顺手拿起了奶茶杯。一路上的三个垃圾桶都是满的，一直到了第四个半空的垃圾桶，她才把奶茶杯扔了进去，一个身材敦实的保洁阿姨背着大包正从她面前走过，看她的眼神有点不善。
苏郁着急找程安冬，心中不免烦躁，她有时会莫名关注自己的运势，像今天这般扔个奶茶杯就要找好久的情况，一定会被自己归到运气不好的一类，但她也不会全都归因于运势，为了达成目的，她总会做万全的准备。但这一次，她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调查，难免心神不宁，和程安冬汇合后，她迅速找了一个离扇形舞台不远的制高点，观察那些人流量大的地方。
除了入口检票不及时有了短暂地拥挤，还有网红炸鸡店前排起了长队，然后就是扇形舞台前面围观看节目的层层群众。
入口处的拥堵在开始检票后很快得到了缓解，舞台前面人虽然多但空间也大，而且舞台通往各个方向有好几个出入口。只有网红炸鸡店前，排队买东西的人多且前方小路极窄，店旁边那个穿红衣服的胖墩小黄鸡成了很多人的打卡地点，好几次穿白衣的志愿者都来让排队的人沿着路边往里靠，不要阻塞交通，志愿者还帮忙把装满垃圾的黑色塑料桶移到里面。
程安冬将一根烤肠塞到苏郁手里，问道：“你就那么想吃炸鸡？其实这家我吃过，也就那样，而且他家有好几家连锁店，其它家根本没人排队，下次我带你去吃好了，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叫外卖。”
“嗯，我就是觉得学生会的干事太辛苦了，又要维持秩序，又要清理垃圾。我一直没看到程佳静，给她打电话她也不接，你看到她了吗？”
“没有，我给她发微信她也没回，应该是忙的没顾上。大学城里的保安保洁都不干了，全都靠学生会当志愿者，哪里忙的过来。”
“保安保洁都不干了是怎么回事？”
“嫌工资少呗。据说每个月只有2200没有五险一金，全年基本没假期还不让请假，提供的宿舍里空调和水管老坏。我也是在网上看的文章，正好有一个保洁的儿子是我们学校人类学的学生，他以暑期工的名义潜入调查了两个月，写了一份2万字的调查报告，名字叫《论城市务工保安保洁的若干问题》，主要就集中在工资太少，待遇太恶劣，上下级欺压，还有性骚扰。据说保安保洁的小队长有排班的权利，如果让他不高兴，不仅给他们排不好的班，还要克扣工资，底层保安保洁最后拿到手的钱不到1800，而且……”
程安冬说到这里忽然放低了声音，“据说写这篇文章的同学两个月前因替考被记过处分了，那门课偏偏是《自然辩证法》。按理说这科目是开卷考，又是选修课，一般人就算替考应该也没什么事，偏偏有人举报。几乎同一时间，学校辞退了一大批保安保洁，年末哪里招得到这么多人替，学校决定干脆等年后再招，所以这次现场维持秩序的全都是学生志愿者，装满垃圾的桶也需要他们先收集起来。”
怪不得苏郁一路上总感觉少点什么，但她刚才扔垃圾的时候分明看到了一个保洁阿姨，她其实记不住保洁阿姨的脸，只是记得一样的灰色制服，和发黑且满是皱纹的面皮，以及那双心如死灰的眼睛，保洁阿姨的身后还背了一个大背包，现在想来，正在工作中的保洁阿姨不会随身携带那么大的包。
踩踏事件……劳资纠纷……保安保洁……小组长……性骚扰……大学城里读书的儿子……麦加朝圣……被卷入的程佳静……
苏郁知道自己忽略了什么。
如果一个保洁阿姨对大学辞退自己不满，她甚至找不到做出这个决定的人，她最多只能冲着给她传达决定的小组长发些牢骚，但她必须忍气吞声，就像之前的很多次。有什么办法呢？她的儿子在念大学，需要她微薄的工资来提供学费生活费。但她想的太简单了，他们一起失去了工作，不仅是她，甚至她的儿子都因莫名奇怪的原因而无法拿到学位证。她当然不会相信是儿子做错了，毕竟她的儿子是那么聪明，那么勇敢，一定是那些人搞的鬼！为了复仇，她来到了大学城一年一度的盛会，准备在最大的舞台上引起骚乱。
她口袋里有一个金属外壳打火机，这是儿子送的，就算人在外面风再大也能用，沉甸甸的坠感让她安心，儿子总让她少抽一点烟，但也知道她不抽烟没有力气，还是攒钱给她买了这个。打火机旁放着一包好烟，她自己平时根本舍不得买来抽，是她准备送人的，她都在这里干了小十年，没什么人她不认识，如果有人问她为什么来，她就说想买点特产给老家的人带回去。她的背包里有两瓶劣质的白酒，一沓报纸。她一定要让他们看到她的勇气，不是什么都能明码标价，她也有绝对无法放手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