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顺利洗白
“再验。”季安立刻沉声道。
纪如晦关在大理寺的这半年,一应物品全要经过大理寺的手,绝对不会掺杂进笔墨物品。
“不可!”蔡锵急忙拦下,“季其莫你心中可有老师?如此侮辱老师遗躯,你良心何在!”
季安嗤笑,春花之面冷若冰霜,“这句话应该我问蔡大人,明知老师口中有异,为何在陛下面前只字不提,还要阻拦本官?”如此明显的纰漏,她不信仵作出身的蔡锵会看不到。
两人剑拔弩张时,季安带来的仵作已率先一步,用小勾子从纪如晦的喉咙里勾出一团带着点点血迹的纸条,“大人,您快看!”
刑部魏兴奋地大叫,“是书信!”
蔡锵恼羞成怒,一拳打在了魏春脑门,“你是傻的吗!”
那魏春一手摸着胀痛的脑门,一手指着托盘上的纸条,“大人,这可是重要的信物,万一能对比出字迹呢。”那魏春说着还悄悄指了指季安。
蔡锵气急而笑,留下一句“蠢货”后扬长而去,魏春和其余刑部官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寻思着找到了物证,大人怎么还会生气。
待刑部官吏走后,季安上前压低声音问起站在角落的荣亲王,“王爷为何帮我?”从方才在陛下面前“不经意”地说出蔡锵和自己之间的恩怨,再到指点她纪如晦临死前可能吃了什么人留下的东西,都令她不得不怀疑符言是有意帮她。
符言背着双手,低头看向她,认真地思索了会儿:“因为这京里,就你还能叫我一声王爷。”说罢,他孩子气得灿烂一笑,狭长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脸颊上的笑容如同寒冬中久违的暖阳。
谁人不知他是个废王爷,又有谁不知他生母只是个洗脚婢子。诚然初见时他对季安有几分好感,可这份好感能持续维持,离不开季安那一句句真诚地王爷。
这样的真诚,回京后,他只在季安身上见到过,不是冷漠的客气,更不是讥讽的嘲笑,是从她真挚善良的心里发出的答案。
先皇后善妒,长至五岁父皇才知晓他的存在,后来又因为无意中害得先皇后小产,先皇后大怒,父皇为了安抚,只好将他送往皇陵居住。
多年后边关战乱,才十三岁的他为了挣个功名自愿请旨入军征战,因为打赢了几场漂亮的仗,父皇高兴之下封他做了嘉峪关将军。
好景不长,没过多久父皇忽然病重,第二年便病发暴毙,等他再回京时,已是皇兄符景的登基大典。
有着这样的背景和出身,符言原本不应该奢望太多,只要能够活着哪怕苟活,也应该知足。可就是季安的那句王爷,无数次地在漆黑的夜里唤醒了他年少时曾有过的凌云之志。
他的人生本不该如此,他属于不羁的草原,属于大漠孤烟直的边关,属于浩瀚无垠的蓝天大海,唯独,不属于这里。
听到如此敷衍的答案,季安微微皱了下眉:“多谢王爷。”
符言耸耸肩,知道她或许不信自己,但来日方长,索性不再解释。
倒是被蔡锵留下验尸的魏春一惊一乍,“这是簪花小楷!”他用托盘举着从纪如晦喉咙里掏出来的纸条,高声道。
那滩散发着腐烂臭味的信纸经过魏春的简单处理,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沾着点点鲜血的纸张上娟秀的墨迹依稀可见。
“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蔡大人!”魏春喜道,三下五除二收拾好东西就赶往刑部,季安使了个眼色,派大理寺的人一同跟了过去。
“什么重要的东西,非得让纪如晦吃下去?”符言托着腮帮子,半是感慨半是疑问地看向抿着唇的季安。
她心烦的时候很爱抿唇,那张常年见不到笑容的脸愈加寒冷。
“见不得人的东西。”良久,季安终于道。
她怀疑,那封信纸或许就是她找了二十年的纪如晦的罪证,只要能够将它复原,亲族的血海深仇就能报了。
符言见没什么事了,虽则不知季安为什么昨夜要来此地,但想来也是按耐不住想和纪如晦报喜,结果阴差阳错被人将了一军。
瞧纪如晦嘴里的东西,说不定昨夜根本不止季安来过,而那位留下信纸的人,才是真正逼得纪如晦不得不自尽而亡的罪魁祸首。
他打了个哈欠,“我要回去补觉了,你慢慢忙罢。”
“王爷留步。”季安道。
“怎么了?”符言问道。
“还想请王爷帮个忙。”季安道,她目前尚不能确定信纸上的内容究竟是不是自己想要的罪证,本着宁可错杀不能放过的原则,季安决定乍一乍。
“我能帮你什么?”
“王爷用嘴就能帮。”
她说得煞有其事,半点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大龄剩男符言却不可遏制地想歪了。
王爷用嘴就能帮,
嘴,
就,
能,
帮。
用,
嘴。
啊呸,符言打断少儿不宜的想法,学着季安的样子一本正经,“怎么用?”
“字迹从何而来?怎么来的?里面的内容又是什么,和老师自缢有没有关系?”
“你说得有理,可这和我的嘴有什么关系。”符言疑惑。
“希望王爷离开大理寺后,向外散布消息,就说本官在老师身上查到了一封神秘字条。”季安答道。
符言思忖,片刻之间幡然醒悟,“你要诱敌?”
“不错,信上的内容绝非寻常,一定是除了老师以外不能被任何人看到的东西。”季安顿了顿,“我如今故意放出消息,如果真有幕后主使,他一定会主动找我。”
符言反问,“你就不怕他把你杀了?”
季安不为所动,“今夜,我要瓮中捉鳖。”她于一线天窗下微抬下巴,睥睨天下。
无论信上是什么,她今晚都要一试。
符言于灿灿灯火下看着她疏冷的侧脸,不可遏制地想起了边关草原上的孤狼。
那是一种单独行动的动物,擅长在漆黑的夜里注视着猎物的一举一动,它很少捕猎,但只要行动,就能毫不犹豫地扑上去,一口咬住猎物最脆弱的部位,一击毙命。
符言曾在夜行时见过它厮杀猛兽,优雅,迅速,致命。它的獠牙上沾着鲜艳的血,漂亮的皮毛却在月辉下泛着微波粼粼的光。
和季安一样。
当夜,寒风凛冽,肃杀一片。
季府内灯火通明,季安稳坐泰山。
“大人,就这么开着门吗?”成三看着大开的寝房门,北风呼啸,将那薄薄的雕花木门吹得咯吱咯吱响,总觉得心里毛毛的。
“既是瓮中捉鳖,自然要开着门。”季安抿了一口热茶,“你今日进宫宋贵妃可好?”
因着她女扮男装的真身不方便就医,成三为了以防万一,自小便熟读医书,尤善妇科女疾。几个月前随她进宫面圣,机缘巧合下正好碰上宋贵妃出现先兆流产之相,宫中御医皆束手无策,季安便将成三引荐给了宋贵妃。
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想法,宋贵妃冒险同意了成三替她诊治。没想到那皇胎居然逐渐稳定,如今已快有六个月了。
“宋贵妃除了身子虚弱些,别的没有大问题,”成三神秘一笑,“我看着说不定还是个小皇子呢。”
“大人,”成三又递来一张贺贴,“这是礼部尚书路大人府里送来的,明日要给小孙子办满月宴。”
“你看着安排。”季安随意地将贺贴放在一边,心不在焉,“我这几日抽不开身。”
话音刚落,西窗倏忽滚进来一黑衣蒙面男子,那男人举着一把寒剑,露出一双阴翳的双眼,“书信在哪?”他扯着嗓子逼问。
“你还真敢来!”说时迟那时快,成三从胸口掏出一团白色粉末就朝黑衣人挥去,霎时,那滚滚迷药乌烟瘴气,迷人视线。
成三拍拍手,得意地看着前方雾霾,“就这?”
“小心!”
季安话未说完,雾霭散去的迷烟里飞出一脚,正踹在成三的胸口上。
成三像个破布一样在空中飞了足足几米才撞在柱子上滚了下来,捂着胸口呕出一滩鲜血。
“说!书信在哪!”那刺客手中的长剑直指季安咽喉,握剑的手腕青筋毕露。
“谁派你来的?”季安神色愈发自若,刺客不来还好,一来更坚定了季安心中所想,那封密信上一定藏着惊天密谋。
刺客恼羞成怒,抓着季安的衣领就将她提了起来,“你当我不敢杀你?”
“杀了我,你就永远不知道书信藏在哪了。”季安被他掐住了脖子,仍不为所动。
“放开我家大人!”成三踉跄着站起身,从怀里又掏出一团红色粉末朝那黑衣人袭来。
黑衣人早有预料,一手提着季安,一手遮着口鼻。
不料那粉末异常辛辣,黑衣人暴露出来的双眼犹如被烈火灼烧过,他下意识地松开季安,捂着双眼大叫,“你用得什么东西!”
成三和季安以袖掩面,离他几里地远。
“你爷爷我亲手磨得辣椒粉!”成三得意洋洋。
黑衣人听罢愤怒地站起身,通红的双眼肿的像个核桃,他视线一片模糊,只依稀看到两个朦胧的影子。
“你果然诡计多端!”那黑衣人凭着最后一丝意志力,举剑朝着季安狠狠劈来。
成三挡在季安面前,眼看那势如破竹的长剑就要落下,西窗里飞出一块石子,恰好砸在黑衣人举剑的手腕上。
当得一声,长剑落下,黑衣人气急败坏地赤手空拳,三两下将成三打倒在地,铁拳再次朝着季安的眉眼袭来。
“啊!谁他娘的暗中偷袭!”
“你有本事就出来!跟我光明正大的打一场!”
那黑衣人被四五个凌厉的石子打在命脉上,瘫软在地,方才握拳的手腕更是被石子凿穿,露出一个血淋淋的黑洞。
“我再问你一次,谁派你来的?”季安仍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样子,居高临下地看着黑衣人道。
“你想咬舌自尽?”季安察觉到那人的细微举动,抬起一脚狠狠地踩在他被凿穿的手腕上。
黑衣人痛得大叫,成三反应极快,掏出一块臭抹布塞进了他的嘴里。
“三脚猫的功夫还想来偷袭我家大人?”成三站起身拍拍手,房门外齐刷刷地走进来十数个黑衣暗卫,将蒙面刺客五花大绑押了起来。
“大人,这贼子该如何处置?”为首的暗卫兰溪道。
“关到暗室,”季安说着一把抓下黑衣刺客脸上的面巾,露出了他那张惊恐的脸。
“想必你也知道大理寺暗室的手段,这天下就没有我撬不开的嘴,”季安长了一张春花般娇艳的脸,可这春花却是淬了剧毒的,她声音不高不低,甚至不带任何感情,偏偏令刺客打起哆嗦,想起这三年来季安在大理寺的各种“英勇事迹。”
穿骨抽髓,千刀万剐,水银剥皮,竹刑……
季安见他已有求死之心,轻笑着坐在太师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手中的铜鎏金缠枝牡丹手炉。
兰溪走上前,掐着刺客的脸逼他抬起头,“暗室最新发明了一种新的刑罚,叫做檀香刑。”
刺客闭上眼睛,不想再听。
兰溪附在他的耳边,犹如一条毒蛇:“所谓檀香刑,是将檀香木削成宝剑模样,放进滚烫的香油里煮,五日后,檀香木就会变得兼具坚硬和柔软两个特性,随后便用铁锤将檀香木捣进你的谷道,贯穿全身自口而出。”
刺客瞪大了眼睛,被束缚住的躯体剧烈挣扎。
“檀香木柔软,不会让你立刻就死,小爷我心善,每天都会给你灌汤药,直到你全身腐烂,爬满蛆虫,它们会啃你的血吃你的肉。”兰溪拍拍刺客的脸,颇为向往,“我这根檀香早就喂饱了香油,就差个主子了,你想试试吗?”他甚至低声询问起来。
刺客被堵住的嘴呜呜啊啊,季安使了个眼色,兰溪拿出刺客嘴里的抹布。“你不得好死!季其莫你不得好死!”
兰溪迅速将抹布又塞进刺客嘴里,堵住他的污言秽语,嫌不过瘾又照着肚子给了他几拳,直把刺客打得翻白眼有进气没出气为止。
“带下去,好好审问。”季安起身道。
兰溪领命,
“大人,今夜您可以好好休息了。”人走后,屋子里只剩下季安和成三,成三拴好门,走到季安面前道。
季安揉着眉心,疲惫地叹气,“但愿如此。”
说着,房顶的小青瓦轻微地动了动。
季安抬头看了一眼,“你也早些歇息。”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