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导言

弗兰克·“比弗”·布拉迪[1]

黑特·史德耶尔在《来自地球的垃圾邮件：从再现中撤退》一文中写道：“再过几十万年，地外智慧可能会匪夷所思地查看我们的无线通信。”

的确如此：几十万年后，另一星系的某个存在也许会悲悯地看向这个星球，看到我们的时代被资本主义教条所绑架的苦痛。为了尝试理解发生的事及其缘由，地外智慧将会为人类科技高度发展但道德极端愚昧的难以置信的混合体感到震惊。这本书会帮助这一地外存在找到一些意义，或者至少是一些解释。

1977年，人类历史到达了转折点。英雄死去了，或者更准确地说，他们消失了。他们不是被英雄主义的劲敌杀死了，而是被转移到了另一个维度，被溶解又重塑为幽魂。人类被欺骗性电磁物质造出的滑稽英雄主义误导，不再相信生命的现实，只信仰影像无穷尽的增殖。

这一年，英雄逐渐消失，从物质生命和历史热忱构成的世界转生到由拟像和神经刺激建构的世界。1977年是一个分水岭：世界从人类进化的时代转换到去进化（de-evolution）的时代，或者说，去文明化（de-civilization）的时代。劳动与社会团结创造的一切开始被快速且具有掠夺性的去现实化（de-realization）过程消磨殆尽。勤奋资产阶级与产业工人的现代矛盾性联盟留下的物质遗产（公共教育、医疗保健、交通和社会福利）被献祭给一个名叫“市场”的神明的教义。

在21世纪的第二个十年，后资产阶级的衰败最终以经济黑洞的方式成为现实。一台排水泵开始吞噬并毁灭两百年来勤劳与集体智慧的产物，将社会文明的具体现实转化为抽象的事物——数字、算法、精确的暴行和虚无的积累。

拟像的诱惑力将物理形式转化为正在消失的影像，迫使视觉艺术开始病毒性传播，让语言臣服于广告宣传的虚假制度。在这一进程的终点，现实的生活消失在金融积累的黑洞之中。此刻不够明确的问题是这些：主体性、感性、想象力、创造和发明的能力都去哪里了？地外智慧是否会发现，最终人类仍可以走出黑洞，将精力投入创造性的新热情之中，以新的形式团结和相拥？

这是黑特·史德耶尔的著作提出的问题。同时，这本书还尝试讨论即将来临的种种可能性，揭示未来的痕迹。

历史已经被无尽的、流动的碎片化影像的重新组合取代。政治意识和政治策略已经被疯狂且危险的活动的随机重组取代。然而，一种新的研究形式正在出现，艺术家正在寻找理解这些变化的共同出发点。就像预见未来将要毁灭的哲学家所言：“危险丛生之处即救赎诞生之地。”[2]

20世纪90年代是疯狂加速发展的十年，这时黑洞开始成形，从被削弱为虚构垃圾信息的视觉艺术的灰烬中，网络文化与重组的想象力逐渐浮现，混杂着媒体激进主义。在去现实化的旋涡中，一种新的联结形式开始显现。

本书中黑特·史德耶尔的文章类似一项侦察任务，为封冻的想象力荒原和新兴的感受力绘制地图。由此我们可以得知向着何处前进才能发现一种必定取代艺术、政治和疗愈并将这三种形式混合为一个重新激活感性的过程的活动方式，为的是让人类能够再一次认识自己。

我们会在这次发现中成功吗？我们能够找到出口，离开当下的教条与错误带来的黑暗和困惑吗？我们能够逃离黑洞吗？

此刻，我们无法确定——我们不知道黑洞之外是否存在希望，未来之后是否还有未来。我们必须询问那些望向地球的地外智慧，它们将察觉到我们误入歧途的信号，或许还有我们在资本主义之后的新生。

注释

[1]Franco “Bifo” Berardi.

[2]参见弗里德里希·荷尔德林，《帕特默斯》[“Patmos，”in Selected Poems and Fragments,ed.Jeremy Adler,trans.Michael Hamburger（London:Penguin Books，1998），2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