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天生浮云如白衣
郑掌柜有点看不懂，重萧今天请他赴宴的用意了。
本来当自己看到这一堂新式家具时，他是觉得重萧所说的大生意应该就是做家具。
其实家具生意也不错，这样一堂样式的家具，怎么也要卖个百贯有余的银钱吧，只是蓝田县的达官显贵比起长安城还是差远了，这样的店铺一定要开在东市上，这样的话一定赚钱。
可是这小子太精明，不好说话，估计要的分成会很高，这事还要慢慢的和他磨一磨。不过这样的家具公主一定喜欢，说不定会送进宫了，陛下要是一喜欢，到那时………。
后边的情景，郑掌柜不敢想了。
但是这一桌子菜肴端上来时，自诩精明老辣的老掌柜，又迷糊了。这个小子，行事机灵，谋划周详，这一桌子从未见过的菜肴，和这一堂故意让自己看见的家具，放在一起。
今天怕不是，宴无好宴吧？
凡是觉得自己上过一次当的人，都不吝把所有人往最坏处想。这是一种正常的本能反应，就像一个人不可能被同一块石头，绊倒两次一样。
但是这里有个前提，就是你一定要能识别对方，是否升级了版本。要不然你就会是，那个买了拐，又买车的大脑袋。
所以，还没开始动筷子，郑掌柜的警惕性就进入了预警状态。
从吃第一口红烧肉开始，所谓的警惕性就被老头忘到爪洼国了。郑掌柜很奇怪，这是什么肉？它不像牛肉那么柴，也不似羊肉那么的膻，更不是狗肉的干硬，它还比鸡肉肥美，和鱼肉的口感又不同。
一连吃了三大块，这才算是解了馋，放下筷子问道：“不知道郎君这是什么肉，如此好吃。老夫跟着家主，也算是见过些世面，竟然不知道，世间还有如此美味的肉食。”
重萧也吃了一块，又喝了一口酒，这才说道：“这些都是小道，不值一提，日后郑掌柜自然得知。今日某家可是请老掌柜来吃酒的吆”。
重萧故意将“吃酒”二字说的特别重，使得郑掌柜不自觉的就看了一眼酒碗。
很普通的绿蚁酒，没有任何特别之处。非要说有什么特别，那就是这种最便宜的绿蚁酒，根本就配不上这一桌子的美味佳肴。
郑掌柜深知这个少年做事绝不会无的放矢，所以这酒必有深意。
于是就问道：“郎君觉得此酒好喝？”
重萧笑着反问道：“老掌柜觉得什么酒才算称得上佳酿？”
重萧一句话，算是问到老掌柜的心里了。他生平不好色，不喜赌，不贪财，也不恋权。唯一一样，那就是爱酒，几乎天天要饮，但是饮酒有度，从来没有误过正事，这也是为什么永嘉公主，一直对他信任有佳的原因。
郑掌柜一下就来了精神，眼睛里都有光芒闪烁。
“酒中上品，当属大食来的葡萄酿，倒不是说它酒色赤红，果香四溢，单说这酒气，就比我大唐的米酒高出很多。次之，就属西域的三勒浆，据说是天竺的三种野果酿造的，因为每种野果的名字中都有一个勒字，因此得名。此酒微甜，可以畅饮微醉，饮后感受极佳。在就是我大唐的米酒，微甜带酸，工艺简单，胜在价钱便宜，人人喝得。”说着就举起酒碗，要与重萧共饮。
重萧轻轻按下郑掌柜，举起酒碗的手。
回身坐的笔直，笑着说道：“老掌柜，可愿听某家说说，对美酒的见地。”
郑掌柜忽然意识到，这才是今天这顿饭的真正目的吧。
原来是在这酒上面啊！！
赶紧回道：“老夫愿闻其详。”
重萧不疾不徐说道：“何为美酒？那是要做到：用上好的粮食做底，经烈火升温，使金铁蒸煮，在土里发酵，加山中清泉，只有经历了这世间的五行之道，缺一不可。才能酿出，清如水，明如镜，长流见花，有味无色的酒水。观之毫无半点杂质，嗅之酒香浓烈扑鼻。入口，则形似烈火般辛辣。进腹，则暖附全身的通泰。回味，则酒香四溢之弥漫。饮后，便如幻如梦临仙境。此，方可为美酒佳酿也。”
重萧忽悠的无比忘情，但是郑掌柜却是汗毛倒立。这样的酒不要说喝过，就是听，他也没有听说过。
这哪里是酒，这分明是让人销魂蚀骨，欲仙欲死的神界玉液，仙家琼浆。
郑掌柜将整个身子微微靠向了重萧，低声说道：“难道郎君有此美酒？”
他只是试探性的询问，并没抱多少希望，重萧会有这样的仙家神物。只是想知道重萧说的这么热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那知道重萧一下子，就从正色的陶醉中变了脸，嬉笑着说道：“恭喜你，你猜对了！”
说着，就叫卢氏上酒。
重萧特地让卢氏将之前喝绿蚁酒的酒碗，换成了上好的细釉白瓷酒盏，清澈如水的白酒倒入白瓷酒盏之后，郑掌柜发现，酒水一瞬间就看不见了。
酒水和酒盏完全融为一体，只有端起酒盏时，晃动的酒水才能让人感受到，酒水依然在盏中。
郑掌柜这次是彻底呆住了，透明的酒水和这扑鼻浓烈的香味。他甚至都不敢在伸手去端那盏酒。
世间果真有如此神物？
重萧端起自己的酒盏，对郑掌柜说道：“此酒实在太过浓烈，一定要小口，切莫豪饮。饮胜！”
郑掌柜小心翼翼的端起酒盏，与重萧轻轻一碰，然后学着重萧的样子，微微的呷了一口。
只是小小的一口入喉，老掌柜的整张脸就憋得通红。赶紧咽下之后，一口酒气从胃里升腾起来，自喉管冲入口腔，一瞬间满嘴酒香直逼顶门，整个人一下子就浑身通泰，如同打通经脉一般。
郑掌柜一生饮酒，从未有过这般感受，仿佛一口酒下肚，整个人都白日飞升也似。
这时重萧夹起一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放入老掌柜碗中。
“此时在吃此肉，才是人间美味矣！”
这顿饭，在郑掌柜喝下第一口白酒时，就算是到了高潮，而这桩生意也算是成了一半。
郑掌柜分三次才将一盏白酒喝完，当重萧起身再要倒酒时，老掌柜手按酒盏说道：“此酒甚烈，再饮老夫就醉了。郎君不妨说说你的打算。”
重萧还是看轻了这个精明的老狐狸，在起初的惊讶慢慢平静后，那个老于世故，阅人无数的老掌柜又回来了。
重萧坐回椅上，给自己倒上一碗，这个度数的白酒，对他来说根本不是问题，喝上一斤也只是微醺而已。
“老掌柜觉得，此酒可卖乎？”
既然要谈正事，重萧就开始吊起了书袋。
“当然可卖，只是估计这价钱定然不菲。”
“粮食的精华之物，酿造过程也繁琐复杂，自然价格不菲。”
老掌柜内心盘算了一下，问道：“作价几何？”
重萧微笑着说道：“莫急着问价。老掌柜可否给某家一个理由？”
老掌柜先是一愣，随即思索了一下，就笑道：“我观郎君行事，沉稳老辣，步步为营，半点不似一个普通的少年之人，未敢问师从何人？”
“家师不过是一老叟耳，已然仙逝，否则某也不能来到这蓝田县，应当侍候其左右。”
重萧明白，这是老头子在打听自己的来路。
老掌柜又停了一下，这才叹气道：“郎君好手段呀！也罢。我听长安东市的王掌柜说，郎君有意想在长安置业。不如我替家主做主一回，送郎君一座宅院。算是我家家主与郎君合作的诚意如何？”
重萧脸上没有任何神色，只是问道：“老掌柜可做的主？”
“老夫跟随家主多年，这千贯之内的主也是做得的。”
重萧起身叫来卢氏，命她将剩下的两坛酒都拿来。
“这次开锅，就酿了三坛酒，这两坛老掌柜带回去，其中一坛代某送给于你家家主，算是我的见面礼。另一坛老掌柜留着慢慢喝，我在家中静候佳音。”
郑掌柜赶紧起身，连连说道：“老夫替家主谢过郎君。”
二人复又落坐，老掌柜好似想起什么：“郎君就从来不好奇，我家家主是何等样人吗？”
重萧喝了一口酒，对老掌柜笑道：“说实话，一点也不好奇，更不难猜。老掌柜可想听一听某家的猜想？”
“愿闻其详？”
重萧一脸玩世不恭的模样说道：“那日我去蓝田县城，看到泰和质库是整个县城最大的一家，我就知道你家家主来头一定不小。那日老掌柜请出那位妇人，我便知道你家家主绝对不是男子。”
听到这，老掌柜心中忽的就是一惊。
说道：“这蓝田县中也有女子出面打理家中产业的，你怎就说我家家主一定不是男子？”他不相信重萧能猜的这么准。
“没错，大唐是有让女子打理家中产业的家族。但是大唐绝对不会有那个家族让一个公主或者县主出面打理家中产业的吧？”
当啷一声，老掌柜夹菜的筷子，一下就从手里滑落下来了。
重萧仿佛根本没看见一样，继续说道：“后来我去到长安东市，看到了泰和质库，我就基本确定了，你家家主不会是个小小的县主。很简单，那个铺面的位置和大小，不是一个县主有资格得到的，起码是县主阿耶那一辈的，亲王公主才有资格的。既然是公主，想知道身份，就更简单了。”
这时的郑掌柜已经听的，冷汗涔涔，脊背发凉。
虽然在皇亲贵胄和达官显贵之间永嘉公主的产业不是秘密，但是在坊间百姓之间，还是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少年就凭着一点点线索就能猜到这么多，怎能不让老掌柜心中惊讶。
重萧一口喝干，白瓷盏里的酒，继续说道：“当今陛下，春秋鼎盛，皇子公主也都刚刚成年，定然不会是他们了。那就剩下太上皇的公主们了。太上皇成年的公主就那么几个，随便猜一下也就知道的八九不离十了。”
第三十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