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中有蟠龙龙有子
太极宫。
一座在大明宫和兴庆宫还没有修建之前，大唐帝国最高等级的帝王居所。
这也是一辈子都省吃俭用，还受尽了老婆恶气的隋文帝杨坚，勒着裤腰带，为自己修建的宫殿。
但现在是伟大的大唐皇帝，李世民同志和夫人们，生活和工作的地方。
长安城的最中心，就是皇帝住的宫城，总体分为三部分，中间是皇帝住的太极宫，东边是太子住的东宫，西边是在宫里服役的罪奴工作的掖庭宫。
而太极宫也分了三部分，两仪门以南的地方是前宫区，以太极殿为中心，主要是皇帝登基，开大朝会等，搞重大国事活动的地方。两仪门以后到甘露门，是中宫区，以两仪殿为中心，主要是皇帝召见大臣宰相，商议具体国家事务的地方。两仪殿的两边分别是未成年的公主和皇子们居住的地方。
所以前有太极，后有两仪。取太极生两仪的意思。希望帝国的统治如同太极和两仪的关系一样，生生不息，循环往复。
从甘露门往北一直到玄武门，就是后宫区，皇帝和皇后以及所有嫔妃们，都居住在这里。
隋文帝为了彰显皇家威仪，和大隋朝的富庶，在这里一共修建了二十座宫殿，六座阁楼，三座庙宇，两座庭院，两条千步回廊，以及高台、亭榭各一座。还有用人工硬生生的开凿了，东南西北四座大海，和一方山水池。
这叫四海归一，江山一统。
今天李二郎终于有时间让自己轻松一下，在自己的后宫好好游玩一番，也感受一下四海归一，江山一统的帝王景象。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永嘉公主进宫了。既然永嘉公主说她找的礼物可以让太上皇开心，那基本上就不会有什么问题。所以李世民觉得总算有一件能让自己顺心愉悦的事情了。
为此皇帝特意安排，今天在内苑西海边的望云亭，和皇后一起召见永嘉公主。在李世民而言，这算是高规格召见了。
通常李世民召见皇亲和大臣最多也就是在自己的书房甘露殿，连寝宫神龙殿都不让去，更何况是后宫内苑。
永嘉公主早早的就被安排在望云亭，等候皇帝和皇后。
清风和煦，碧水如蓝的西海边，李世民和长孙皇后的步辇缓缓而来，永嘉公主赶紧起身施礼迎接。
看着帝后二人伉俪情深的模样，永嘉公主心里忽然升起了一阵不悦的酸楚。自己现在也算是风华年岁，怎得就要因为笼络窦家人而嫁给一个比自己大许多的武夫。
最可气的是，这个武夫非但没有一点闺房情趣，而且还喜好娈童南风，整日里和一个敷粉白面的少年住在书房之中，等闲也不见自己一面。
在看看已经贵为九五的二哥，虽然后宫佳丽无数，但与皇后的感情却多年不变，现在反而是愈加浓烈了，听说一月之中倒有半个月是皇后陪寝。想到这里，永嘉公主就更加讨厌家中的驸马。
收拾了心情，永嘉公主盈盈拜倒，等待帝后二人的到来。
“永嘉见过皇帝陛下，见过皇后殿下。”
“皇妹不必拘礼，这是在后宫，咱们自己的家，随意些就好。”皇帝说着就虚扶了一下永嘉公主的手臂。
皇后也说道：“妹妹不必多礼，二郎早就念叨着你了。”
“妹妹最近一直住在蓝田的别院，那里的气候比长安好多了，像是住在九成宫，可又比九成宫离长安近，着实是个好去处。”
其实哪里是因为气候好的原因，主要是因为那里都是永嘉公主未出嫁前的产业，管理的人也都是她的亲信。这样很多事情也就传扬不出去，不过是图个安全，没人知道而已。
说着，永嘉公主从身边侍女手里接过一只锦盒，打开盒盖，面向帝后二人缓缓的放在石桌上。
盒子里自然就是重萧卖给她一千二百贯的玻璃茶叶罐。
哦！对了！现在它不叫这个名字！
应该叫，波斯琉璃香罐。
李世民一手拿起仔细观看，他发现这件琉璃香罐和他见过的都不一样。
这件东西清如水，明如镜，玲珑剔透，没有一点杂质，而且完全是白色的，这是最难得的。因为他所见过的琉璃都是有色的，这种纯透明的琉璃，纵使富有四海，见过珍宝无数的皇帝也是第一次见。
皇后也是十分惊讶，小心翼翼的从皇帝手中接过，细细端详起来。
“这是妹妹在蓝田时，下面的掌柜从一个少年手中收来的。据说此物出自波斯，想来是那少年人的父辈从波斯贸易得来。现在家到中落了才拿出来变卖。”永嘉公主恭敬的给帝后二人讲述此物的来历。
李世民一听是个少年人，不知道怎么就又想起那个写《凉州词》的少年人了。
于是就笑着说道：“哦，又是一个少年人？”
“怎么皇兄也遇到了一个少年俊彦吗？”
“少年俊彦倒是不见得，但是诗才嘛？倒是有几分的。”
“还有诗作呀，不如皇兄说来听听，让小妹看看到底是否真有才华。”
皇帝看着石桌上，玉盏之中微微泛着红光的葡萄酿，微笑着吟诵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吟诵完，端起玉盏和皇后，永嘉共同举杯，说道：“饮胜！”
三人将玉盏中的葡萄酿一饮而尽。
永嘉公主赞道：“果然有诗才，一首诗说尽了我大唐儿郎的豪气。”
唐代是个尚武成风的风流时代，上至皇亲贵胄，下到贩夫走卒，人人好武成性。女人也是如此，新婚之后就送夫上战场，搏个封妻荫子的人，比比皆是。刘二郎的妻子不就是这样，只不过那个女人没主见而已，没等到丈夫回来，就改嫁了。
永嘉公主其实也是这样的女人，因为不甘心，才走了红杏出墙的这一步。
要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说不定也就这样委曲求全的过了这辈子。
当听到如此豪迈的诗，永嘉公主赶紧就问道：“不知这是哪家的少年才俊所作。”
李世民苦笑道：“朕也不知。”
于是就将李泰西市比诗，李承乾满城大索的事情讲给了永嘉公主听。
“这少年如此神秘吗？那倒是真真的可惜了。”永嘉公主颇有遗憾。
帝后二人和永嘉公主在望云亭又闲聊了一会，中午一同用了午膳后，永嘉公主这才出宫回了自己的公主府。
要说女性地位，唐代绝对是独树一帜存在。唐朝的公主嫁人之后是有自己单独府邸的，可以不去夫家居住，这样就少了很多婆媳矛盾。
当然也有公主会选择住在夫家，这样的主要是公主和驸马琴瑟和鸣，夫妻恩爱的那种。但是大多数都是自己住在府里的。这种情况在之后中国古代几乎没有再出现过。
今天和皇帝的见面，大家不约而同的都回避了同一个重要的话题，那就是太上皇和他的寿诞。永嘉公主比谁都清楚这个话题的敏感程度，所以她是绝对不会主动提起的。而皇帝则是能少提起就少提，能不提起就不提。
因此知情识趣的永嘉公主，用自己花了一千两百贯买来的礼物和自己的高情商，换来了帝后二人丰厚的赏赐和一个上州司马的推荐权。说是推荐，基本上也就是可以直接说了就算的那种，因为吏部一般不会驳回皇帝答应的事情。
第二日，皇帝派遣内侍监张阿难亲自前往大安宫，面见太上皇，请求为太上皇隆重举行六十四岁寿诞朝贺。
结果被李渊拒绝！
两日后，久病在府，不问世事的淮安王李神通，以太上皇堂弟的身份，亲往大安宫拜见太上皇，请求为太上皇隆重举行寿诞朝贺。
结果还是被李渊委婉拒绝！
又过了两日，皇帝李世民带着精心为太上皇挑选的礼物，亲自前往大安宫请安。太上皇以身体不适，不宜相见为由拒绝了皇帝的请见，但是收下了皇帝带来的寿礼。
就在满朝文武大臣都面面相觑，纷纷猜测太上皇为什么不见皇帝的原因时。
大安宫传出了消息。
太上皇非常喜欢皇帝送来的寿礼，每日把玩，爱不释手。并赐给皇帝一把太上皇亲手削制的木剑。
紧接着，太极宫传出旨意，皇帝辍朝一日。
后来听说，那一日，李世民把自己关在甘露殿，谁都不见。和那把太上皇赐给他的木剑整整待了一天。
李世民出生在武功县，当时的李渊已经承袭了唐国公的爵位。但是隋炀帝的激进改革把整个帝国搞得人心思动，住在长安的朝臣们也都惶惶不可终日。
为了明哲保身，也为了一家老小的安危，李渊选择了回到武功县老家，李世民就是这个时候出生的。
在李世民的童年里，李渊每日都在自己和兄弟们的身边陪伴着。大哥建成不喜欢习武，整日在书房读书练字，而自己则喜欢舞刀弄枪，一刻也不清闲，最喜欢的就是木剑。弟弟元吉那时还很小，不过是个襁褓中的婴孩。
有时候父亲也会悄悄和母亲说些什么，但总是避开几个兄弟。那时候父亲每天总是愁眉苦脸，母亲也是满脸的担忧之色。
那时候父亲经常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写奏折，有时候几句话的内容，要写上一整天。
除了写奏折，父亲还会做一件事，那就是给自己削木剑。他一个人，不要任何人帮忙，也不说话，好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一样。
那个时候的李二郎是最幸福的，因为他有玩不完的，各种各样的木剑。
直到后来，父亲做了太原留守，全家都去了晋阳，李世民才知道，就是自己觉得最幸福的时候，其实正是全家人在灭门和死亡线上等待判决的时候。
因为在长安城的太极宫里，有两拨朝廷重臣，在为要不要给唐国公定罪，而争论不休。
那时的母亲不知道在多少个深夜里，只有等他们几个兄弟都睡了，才敢流下担心和害怕的泪水，用来宣泄对死亡的恐惧情绪。
那一日，在甘露殿百米以外守卫的内侍和禁卫们，几乎所有人都隐约听到了大殿内那撕心裂肺的龙吟之声。
第二十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