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沉入地狱
我侧头看了看卫生间里面，窗户是打开的，上面还有鞋印，王侍有一点没说错，吴秀梅不盯紧了就会溜。
王侍翻身穿过窗户，跳出了卫生间。
我从正门走出了酒吧，我站在门口，靠着墙壁。
我以前在天堂寨的时候，时常饿着肚子，后来我学会了捕猎，才勉强可以填饱肚子。
那些穴居的野兽有时候比人类更狡诈，它们进了洞轻易就不会再出来，直到确定没有危险了，才会露面。
直觉告诉我，吴秀梅就如同那些狡诈的野兽。
果不其然，我在酒吧门口等了十分钟左右，就看见吴秀梅东张西望地从正门走了出去。
她朝着外面的人群挤了进去，我悄无声息地拉了拉衣领，跟在她后面。
我不会再让她溜掉了，因为她将成为我接近萧京西的契机。
吴秀梅穿过人海，朝着偏僻的角落走去，直到在一个大排档的门口，才停下了脚步，四下里看了看，这才一脸警惕地走了进去。
我抬头打量了一下，那个大排档叫羊蝎子，我低着头，也走了进去。
里面客人不多，最里面的角落才有一个女客人，桌子上满是冒着热气的菜肴。
那个女人我认识，她是萧京西。
吴秀梅径直地朝着萧京西走了过去，在她对面拉开椅子坐了下去。见我走了进来，原本已经掏出来的钱又被她塞了回去。
萧京西有些诧异，抬头打量了我一下，我正要朝着她们走过去，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
很快，一群人就冲了进来，直奔吴秀梅。
“就是这个女人，给老子抓住她！老子的地盘你也敢卖货，问过老子的意见吗？”
开口的人是个五短身材的胖子，身后几人闻言，顿时就朝着吴秀梅跟萧京西冲了过去，其中一人一把抓住吴秀梅的头发，萧京西的头发也很快被人抓住。
两个女人瞬间惨叫起来，我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那个五短身材的胖子走上前去，朝着吴秀梅啪啪啪就是几巴掌。
“你知不知道老子是谁？在老子的地盘散货，也不问问老子答应不，带走，见识一下老子的厉害！”
几个男人揪着两个女人的头发，就朝着外面走去，这些人显然是有备而来，手中都拿着钢管一类的东西。
我皱眉看着这群人，我知道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萧京西在我面前被这群人带走。
我朝着四周看了看，猛地端起油锅，朝着这群人就泼了过去。
“啊～～～～～～”
热油扑面，瞬间就响起了数道惨叫声。
那五短身材的胖子最先反应过来，顺手操起一把椅子，朝着我就砸了过来。
我早有防备，躲开砸过来的椅子，但很快其余人也纷纷反应过来，提起手中的钢管短刀就朝着我冲了过来。
这些不过是些马仔，已然如此凶残，那些贩毒的上线，可想而知了。
我紧了紧手中的油锅，朝着最先冲过来的那个人的脑袋就狠狠地砸了下去。
那人应声倒地，我举起手中的锅，胡乱地朝着人群挥舞，一时之间，那些人竟然不敢近身。
我趁机冲到萧京西身边，朝他们喊道：“快跑啊！”
那五短身材的胖子想要阻拦，但看着我手中还滚烫的油锅，却是闪过一抹忌惮的神色，终究是忍住了。
我一脚踹开大排档的铁门，等到冲出去后又将铁门锁上，他们冲了过来，一时半会打不开门，只得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
我转身朝着萧京西她们追了上去。
也不知道跑了多远，直到身后没有追兵了，我才几步赶上去，一把揪住吴秀梅的头发，她毫无防备之下瞬间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她挣扎着爬了起来，怒道：“放手啊！你抓我干吗？”
我冷声道：“还想跑？”
吴秀梅怒道：“放开我！我跑不跑关你屁事！”
我依旧面无表情冷冷回道：“王侍是我兄弟！”
她终于无话可说了，抽泣着回道：“你放开我，王侍是个王八蛋啊！他就是个人渣啊！”
我不理会她，我只是去拿她死死抱在怀里的包，我知道那里面有一万多块钱。
“朋友，你混哪条道的？这么欺负一个女人，不好看吧？”
王侍只不过是个借口，我也并非想要那一万多块钱，我只是在等，等萧京西开口。
“我眼里没有性别之分，给我钱，两不相干。”
萧京西听见我的话，眉头皱了皱，半晌才回道：“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我是不是给你送过货？你到底哪条道上的？抢劫可是犯法的！你要是被抓进去了，可就没法吸了，很难熬的！”
“与你无关！”
萧京西见我不为所动，并未恼怒，反而突然笑着问道：“你想赚钱吗？”
我松开吴秀梅的头发，吴秀梅脱身后立马跑到萧京西身边，满脸警惕地盯着我。
“西姐，他跟王侍一起的，王侍那个人渣能认识什么好人，你别信他！”
我仍旧面无表情，吴秀梅果真是个阴险狡诈的女人。
萧京西转过头，狠狠瞪了一眼吴秀梅让她闭嘴，这才转头看向我。
“刚刚多谢你出手救了我们，下手挺重啊，正好我缺人。道上人都叫我西姐，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字吧？”
我冷冷地看着萧京西：“没听过，不认识！”
萧京西愣了一下，突然笑道：“你应该是才来昆明的吧？我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道上混的多少还是听过我的名号的。这包里也就一万来块钱，你想要就送你了。不过这可是一锤子买卖，你要是跟我混，以后每个月都能拿到比这多得多的钱。”
她话音落地，果真从吴秀梅脖子上取下包，朝着我递了过来。
我很诧异，我没想到她会这么爽快，她果然不是吴秀梅这种没脑子的女人可以比的。
她很漂亮，身材也好。
我眉头紧锁，思考着对策，我不知道怎么面对这种情况，她见我没有伸手去接，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她就收了回去。
“我知道你的住处，你先回去吧，明天我会在中午十二点之前去找你的。”
我看着她带着吴秀梅，很快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此时左臂处才传来一股钻心的剧痛，我皱眉看去，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血肉外翻，却不记得什么时候受伤了，也许是被吴秀梅抓伤的。
我忍着剧痛，这一切如同一场梦一般，让我深切地怀疑它的真实性！
进展太过顺利了，我没想到第一天我就这么顺利地接近了萧京西。
我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东方已经出现了鱼肚白，天要亮了。
时间缓缓流逝着，我毫无睡意。
我掏出张云逸交给我的手机，是那款有键盘的手机。
我清楚地记得，张云逸临走的时候告诫过我，如非万不得已，不要主动联系她。
可是我现在很迷茫，我看不见方向，我像一艘飘零在海上的孤舟，面前是风平浪静，还是巨浪滔天，我无从得知，但我觉得自己快要被吞噬了。
我需要有人给我鼓励，哪怕只是一个眼神，好让我有勇气继续走下去。
我打开那个手机，通讯录里只有一个手机号码，我给那个号码发了一个0。
我喜欢近距离接触交流，起码我可以看见对方的神情，可以揣摩对方的想法。
天堂寨炼狱一般的生活，让我无师自通，学会了察言观色的本领。
你可以在天堂寨遇到形形色色三教九流的人，如果你不谨慎一点，你可能被人家卖了都不知道。
要想在炼狱一般的天堂寨活下去，你就必须学会察言观色，知道哪些话可以相信，哪些话不能相信。
手机很快就响了。
“十分抱歉，您的收货地址不在服务区内，麻烦您自行取件。”
我关掉手机，站了起来，打开了门。
门外躺着死狗一般的王侍，他一动不动，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躺在这里的，我甚至不知道他是死人还是活人，不过于他而言，活着跟死了好像也没区别了。
我拉低了帽檐，没有管他，朝着小区外面走去。
老校区的楼房间距很小，虽然天早已亮了，但仍旧有很多阴暗的角落。
世界上无孔不入的光，也有不曾照亮的地方。
我刚刚走出小区，就看见一辆车，那是张云逸的车。
我朝着四下里看了看，没人发现我，我才朝着那辆车走了过去。
我看着路口的车，已经笃定张云逸应该就住在离我很近的地方，否则不会这么快就出现。
我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张云逸穿着一身休闲装，这么看起来她更加不像警察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讪讪道：“你来得很快。”
她依旧是冷冷淡淡地问道：“我是警察，我二十四小时都在待命，你有消息要汇报？”
我朝着她凑近了，这才说道：“我跟萧京西搭上线了。”
她见我凑近她，下意识皱了皱眉头，将我推开：“离我远点，我听得见。”
她并未用力，因此我不由自主地又凑近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凑近她，好像只有这样，我才能有一点归属感。
我忽略了她紧锁的眉头，继续说道：“她让我在家等着，中午十二点她会来找我，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张云逸不再推开我，她只是转过头，像看白痴一样看着我，冷哼道：“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好好睡一觉，毒贩的话你都信以为真，我该说你天真还是该说你愚蠢？”
我不知道张云逸为什么要这么讥讽我，这让我很不安，我很想证明自己，然而我什么都证明不了，我只能回道：“她亲口对我说的，而且当时的情况你不了解，所以……”
我没能说完，就被她打断：“我给你一个忠告，在你还没丧命之前，申请退出这次任务，放弃成为警方的线人。你不可能完成这项任务，你也不是一个合格的线人。”
我希望可以从张云逸身上得到动力，然而事与愿违，我不仅没有任何收获，反而再次被她打击。
我不知道萧京西是不是真的会来找我，所以我很焦虑不安，因此我才会来找张云逸，但现在看来，这个决定并不正确。
张云逸看着我垂头丧气的样子，仍旧冷冷说道：“我不需要听你解释，我能猜到当时的情况。无论是毒贩还是瘾君子，我劝你都不要相信他们的话。哪怕那是你的至亲，一旦沾染上毒品，就会变成魔鬼，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利益。”
我很挫败，呆愣地说道：“你跟我讲过，萧京西的野心很大，她如果要发展下线成员，就一定不会错过我的。”
张云逸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她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我下意识问道：“你没休息好吗？”
她看向我，盯着我，一字一句道：“身为一名警察，我自忖我的专业素养很高，但仍觉得头在浪费时间。但我无力改变，我只能服从上级的命令。我对你的了解越深，就越觉得上级不只是在浪费时间，更是在浪费无数缉毒警察的心血！”
我木讷地听着张云逸的话，她好像只会贬低我，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偏见，但我知道，我跟她一样没得选，我需要改变自己去适应这一切。
我也清楚我并非合格的线人，我甚至没有接受过任何的专业培训，但我更清楚，没有人天生就会的。
张云逸见我一言不发了，她突然猛地抓住我的衣领。
“李家山说你能在天堂寨活到现在，是因为你很聪明。那里的人平均寿命只有不到十三岁，但我觉得你能活到现在，纯属运气成分，你只是运气好罢了。”
“你并不聪明，你甚至连普通人都不如，你难道没有接触过毒贩吗？你不知道他们说的话毫无可信度吗？”
“萧京西告诉你会来找你，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她不会再出现了，意味着在她心中你就是个垃圾，丢了就不会再捡回来的垃圾！意味着你连被她试探的机会都没有！”
“毒贩比谁都清楚，他们做的那些违法犯罪的事情，足够被枪毙一万次，他们怎么可能轻易地许诺别人？”
“你已经没有机会了，你把一切都搞砸了，我会立即申请，中止你的任务，现在，你可以走了！”
我看着张云逸毫无温度的冰冷神情，她浑身上下都在向我传达着同一个信息，她很失望，她很坚定地准备放弃我。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下车的，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关上车门，张云逸就一脚油门，瞬间消失在我视线中。
我看着太阳越升越高，光透过高楼大厦，透过斑驳树枝，洒在我身上，有一种灼烧的痛感。
我像一个孤魂野鬼似的，竟然开始畏光，我失魂落魄地回到了住处。
我在房间里不安地走动着，我脑海中全是张云逸的那些话，以及她看我的眼神，她对我说话的语气，我知道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张云逸就不相信我。
我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我迫切地希望萧京西会履行诺言来找我，那就可以证明我赌对了，就可以让张云逸改变对我的态度。
她不理解我，我只能被动地选择相信一个毒贩，除此之外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不知道自己多久没有合眼了，但我却一点睡意都没有，我甚至无比清醒，我陷入一种癫狂的状态之中，我走着走着就坐了下来，坐着坐着就躺了下来，我频繁地换着各种姿势，等着萧京西的到来。
可时间缓缓流逝着，门外的世界鸦雀无声。
我开始慢慢地变得大脑一片空白，眼前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切起来，太阳慢慢地朝着西方落下去，黄昏到了，太阳不见了，月亮出来了。
我无力地躺在地板上，现实狠狠地抽了我一巴掌。
张云逸说得对，毒贩的话不能相信，尤其是女毒贩。
作为线人，我不合格，也不合适，我怎么会选择相信一个毒贩呢？我应该毫不犹豫地把萧京西的钱抢走，化被动为主动。
可惜世间没有后悔药，所以我现在只能陷入绝望，像一条狼狈不堪的流浪狗，躺在地板上，等待着命运的判罚。
“蹬蹬蹬！”
脚步声，那是鞋子踩在木质地板上的脚步声，这声音让我从绝望中腾的一下坐了起来，重新清醒过来。
我屏气凝神，摸到了门边，此时原本惨白的月光，竟显得那么可爱。
我把耳朵紧紧地贴在门上，那脚步声很轻，但我却能听出来，来的不止一个人，他们是刻意在掩饰着自己的脚步声，但这个老小区的地板早已腐朽不堪，那声音是不可能被控制的。
我听着那些细微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但很快我就失望了，因为那声音从我门前越过，他们不是来找我的。
“砰砰砰！”
脚步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却是粗暴的砸门声。
他们在砸我对面那家人的门，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们那么刻意地放低了脚步声，却又如此粗暴地砸着门，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我缓缓地拉开门，透过一道细小的缝隙，朝着外面看去。
人很多，每个人手里都提着一把刀，他们在对门站着，一脸警惕地盯着那扇门，眼里满是杀意。
门前站着的那个人，让我眼前一亮，因为我认识他，昨晚在大排档那里，就是他带头去抓萧京西的。
只是我不知道，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正在我疑惑的时候，门开了，王侍的父亲探出头来。
他看起来已经没有几根头发了，雪白的几根毛发让他看起来更加苍老，但却一脸凶狠地看着外面那个五短身材的矮个子男人怒斥起来。
“三更半夜的，催人命呢！还让不让人好好睡觉了？”
那矮个子男人愣了一下，下意识伸手卡在门缝里，防止对方关上门，随后朝着身边那群人点了点头，使了个眼色。
身边那群人瞬间就提起刀，架在了老头的脖子上。
及至此时，老头才终于看清了眼前这群人来者不善，看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惶恐不安道：“你们……你们找谁？你们要干什么？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我没见过你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