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伴随着阵阵咳嗽，草心的身体不住地抽搐着。最后，这只浅色虎斑母猫颓然倒进她在巫医巢穴的窝铺里，在萨叶间摊开身子。她闭着眼睛，身体随着咳嗽不时颤抖着。
影爪俯在她柔软的身体上，仔细地嗅着，一直从耳朵嗅到尾巴尖。“还不是绿咳症。”他检查完毕后向洼光报告，“但要是这么冷的天气不能缓解的话，很可能会转为绿咳症。她的情况比昨天更糟了。”
洼光的声音从巢穴后方的阴影中传来。“白咳症暴发已经让我们焦头烂额了，就更别提绿咳症了。”他说道，“我们的猫薄荷剩的也不多了，在这么冷的鬼天里，就算是白咳症也是非常危险的。”
影爪几乎没有注意到老师的抱怨。他的思绪总是飞回到月亮池的半月集会上，想起武士祖灵们那朦胧模糊的身影，还有那些从远处传来冲着活猫们哀号的声音。自那晚以后，这些景象就总是出现在他的梦里，让他心惊不已。
我不知道，我们联系不上星族会不会是我的错？
这只年轻的公猫一直觉得自己与众不同。早在他还没有成为洼光的学徒，还是幼崽时起，他就会接收到吊诡而强烈异常的幻象，那些幻象连巫医都无法解释。这些幻象出现时常常伴有他的癫痫发作。有时候，幻象涉及的猫与影族毫无关系。
这虽说并非坏事…但很是奇怪。巫医的幻象通常并不是这样的。那会不会表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并不适合走上巫医的道路呢？要是更糟的话……那会不会让星族不悦，乃至于弃族群而去？
一想到星族可能是在对他表示拒绝，他就感觉腹中沉甸甸的。
“影爪！”
老师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将影爪从思绪中惊醒。他转过头，看到洼光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正站在他身边，眼里带着恼火。“我刚说的话你一句都没听，是不是？”洼光怒问道。
“呃……猫薄荷？”影爪瞎猜道
“对，我说我们必须到两脚兽地盘去采一些。”老师说道。
洼光犹豫了一下，又接着补充了一句：“影爪，你不像是在做白日梦。你有什么心事吗？”
“心事——没有！”影爪不敢坦白自己的恐惧。洼光过去一直很支持他，但他忘不了上次半月集会后，老师表现出的沉默和紧张。要是洼光也像他那样想，而且打算把他送回武士学徒巢穴去，那该怎么办？“我一切都好。
”洼光哼了一声，显然是不相信他的话，但开口时声音却很温柔：“你可以告诉我。这也是我的职责。”
影爪弹动耳朵，飞快地思考着。“我在想集会的事。当时我们的星族祖先们本该来与我们交谈的，但他们没有。”影爪坦白说着，险些把自己最怕的事情也讲给了洼光，“那会意味着他们不再看护我们了吗？”
洼光摇了摇头：“不是，当然不是。星族永远与我们同在。“
一定是月亮池的原因——我从来没见过月亮池结冰，所以肯定是因为这个，才影响到了我们和祖先们的联系。只要天气再暖和起来，就会没事了。“
影爪盯着自己的脚掌。他希望问题真是这么简单。得知洼光的想法后，他安心了许多。
他能听见营地外边传来的两位同窝手足扑步和光跃欢快的声音。她们显然是刚巡逻回来。
“我快饿死了！我还以为这场巡逻到不了头了呢。”扑步大声说。
“我也是！”光跃附和道，“但我们的气味标记做得很好。
天族绝对不敢跨过我们的边界一步。”
影爪叹了口气。他的武士姐妹们听起来比他这个当巫医学徒的要自信多了。
“我们这里的事都做完了。”洼光继续说，“我要去周围找找，看能不能找到点儿猫薄荷。你何不休息一下呢？去和朋友们聊聊天，给自己挑一只猎物吧。”
“草心怎么办？”影爪朝那只生病的母猫看了看，问道。
“草心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事的。”洼光安抚他道，“你去吧，给我留一只老鼠，我回来吃。”说完，洼光快步离开，消失在下方营地入口的黑莓通道里。
影爪跟着洼光走到凹地底部的水池旁，停下来拍了拍水。这个水池的边缘也结上了冰，影爪想知道多长时间这里才会像月亮池那样完全冻起来。接着，他看到了自己的母亲鸽翅——她正在将小树枝编织进她与虎星同住的巢穴的枝干间。
“嘿，”他说着跳到母亲身边，“我能帮忙吗？”
“你愿意就来呀。”鸽翅回答道，把几根小树枝朝他推过来，“我们得尽可能地防御这刺骨的寒风。”
“这个秃叶季什么时候才会过去呀？”影爪一边将柔韧的枝条卡进去，一边问母亲，“感觉它都持续好久了。”
“你以前经历过秃叶季的，”鸽翅对他说，“你都忘了吗？”
影爪摇摇头：“不怎么记得。我能想起从大两脚兽地盘回来时路上的一些事，当时塔尖兆和其他猫跟我们在一起，但一点儿都记不起天气的事了。”
“当时也很冷，但没有这次糟糕。”鸽翅说道，“但我保证，这个秃叶季不会永远持续下去的。最艰苦的秃叶季也会有到头的时候，然后我们就能迎来新叶季了。到那时候，冰雪会消融，树木也会发出新芽。接着，就在我们不经意的时候，绿叶季就到了，连空气也会温热起来的。”
“然后是落叶季，接着又是秃叶季。”影爪喃喃地说。他之前也知道有四季更迭，但这些季节在两脚兽地盘里的叫法并不一样。现在，他不禁想知道，要是虎星和鸽翅当初没有后悔离开族群，也没有决定带着这个家庭回来，那会怎样。我们会安逸地住在温暖的大巢穴里了。这种难熬的日子我还得经历多久啊？
他环顾营地，看到早班巡逻队已经回来了，大部分族猫也在空地里，要么聚在猎物堆旁，要么在巢穴外闲聊。他们看起来又瘦又脏——他知道，每只猫都在饿肚子，而在天气回暖之前，这样的饥饿还会持续下去。
影爪继续回忆着从他出生的大两脚兽领地回到族群的旅途，突然发现从那里来的两只猫肉桂尾和炽火，哪儿都看不到。
我好像从昨天起就没见过他们了。他心里想着。
他转身想问鸽翅知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但还未出声，就被一阵暴怒的嘶吼打断。
影爪扭头看去，只见击石和涡皮正鼻子对鼻子对峙着。他们尾巴狂甩，毛发也立了起来。他们缩起嘴唇，相互挑衅地嘶吼着。一个心跳过后，击石朝涡皮扑了过去。两只猫在地上翻来滚去。只见爪牙相交，毛发翻飞，声声怒吼不绝于耳。
“伟大的星族啊！”鸽翅惊呼一声，冲过营地朝他们跑去。
影爪跟在后面，看着母亲沉着冷静地站在两只缠斗不休的猫旁边，瞅准机会才猛地扑上去，朝他俩的耳朵上各自重重击了一下。两位武士分开来，坐直了身子，抖掉皮毛上的土灰和碎叶。“这是怎么回事？”鸽翅喝问道。
“他往我的铺垫里放荆棘！”击石瞪着涡皮说道。
“你胡说！”涡皮毫不客气地反驳。
鸽翅夸张地叹了一口气。“看在星族的分上，你们是幼崽吗？”她问道，“要是你们这么有精力，就该把精力放在为族群做事上。”
几个心跳间，两只猫都将暴怒的目光转到了鸽翅身上。最后涡皮垂下了头。“对不起。”他嘀嘀咕咕地说道。
“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击石朝鸽翅保证道。
“我觉得也不要再发生了！”鸽翅呵斥道，然后转身朝自己的巢穴走了回去。
影爪跟了过去，想着每只猫在这样酷寒的天气下都变得极易动怒。现在，这场冲突已经结束了，他才想起自己对来自两脚兽地盘的两只猫的担忧，于是转而向猎物堆走去，他的同窝手足们正在那里分享一只田鼠。
“你们谁见过肉桂尾和炽火吗？”他问道。
扑步咽下一大口猎物。“连一根胡须也没瞧见。”她回答。
“我也没看到。”光跃也说，“从昨天起就没见过了。”这下影爪更焦急了。他朝四周张望，看到虎星正和鸽翅在他们的巢穴外讲话，便朝他们跑去。“还真让我有点儿担心。”影爪把自己的担忧告诉虎星后，虎星同意地说道，“我没听说我们的领地里有狐狸或者獾，但在这种天气里，再谨慎也不为过。我会派出一支搜寻队。
“我来领队。”鸽翅立刻主动请缨。
“那就拜托了。”虎星回答道，“你选几只猫，先往大湖和半桥的方向找。远处那侧边界的巡逻队刚刚回来，所以他们不太可能在那边。”
“我能和你一起去吗？”影爪问母亲，他急着找点儿事做，以免自己总是想着月亮池那些朦胧模糊的星族猫。
他的母亲摇了摇头。“天气太冷了，而且可能还会有危险。”她对他说道，“再说了，你是位巫医学徒，而这是武士的工作。但你可以让洼光提前做好准备，以免我们失踪的族猫受了伤。”
鸽翅走开了。她挥动尾巴唤来涡皮和击石，又召唤一下猎物堆旁的雪鸟，最后带头钻出黑莓通道。
影爪沮丧地抽动着尾巴，看着他们离去，心下提醒自己要记得在老师找猫薄荷回来后把这事告诉他。然后，影爪走到同窝手足跟前，从猎物堆上给自己挑了一只乌鸦。
“肉桂尾和炽火失踪了。鸽翅去找他们了。”他对她们说道。
光跃忧虑地眨动着眼睛：“但愿她能找到他们。我想不通他们怎么会在这种天气里四处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