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跨刀 （第一幕）

傍晚阳光还好，一层铺在地上，老远处不知谁家几个女孩子轮流放声唱着歌，年纪小，声音还不算亮，倒是格外愉快，应是刚下了学的。

我背上汗津津的，有些刺痒，也不敢去挠，恐怕好不容易扛上的柴堆又要散开。只拿袖子揩了楷额头上的汗珠，袖子上立刻沾了些灰褐色的泥水状脏污。

声音近了，我能听见她们不规律的脚步声。回家只有这一条路，下学也只有这一条路，我们常常狭路间相逢。

我低头抿了抿嘴，快速拿没有脏污的袖子重新楷了一把脸，没有汗，却还是脏的。向地上顶了顶缺了一角的鞋子，尽量使脚步放轻松些，有力量些。

“呦，曼桢，回家呀。”歌声停了，两方脚步声却加快了，我们安静了几秒，其中一个女孩子用清脆的嗓音打破了沉默。

“是啊，下学了。”我向她的方向道，声音却有些恍惚。

错过去了。我没敢回头，歌声好久才继续开始，像是本就在另一个世界似的，只不过一不小心让我踏进去了一步，如今又回来了。

一只野狐狸忽地从丛林中探出来向我张望，见我无动于衷，便一溜烟穿过大路，在树丛间消失。

“姐姐。”她吃力地筛着谷子，后背有些佝偻，手臂细弱，身体常常随着手臂的动作而颤动，倒像在跳舞似的。

“回来了，”她转头望向我，脸上被晒得有些红，傍晚刺眼的阳光使她的笑容有些扭曲，“拾了这么些，能使好些天了，曼桢可真能干。”

我不由得笑起来。

“又瞧见只野狐狸，离得可近了。”

“这儿还有野狐狸？”姐姐将柴一并送进角落。

“你又不出门，我瞧见好几回了。”我翻挑着谷子。

她微弱得笑了笑，笑的有些勉强坐下同我一同拨着，只是她的动作显然有用些，“那野狐狸在干啥呢。”

“这次嘛，瞧了我一眼，又一溜烟跑了，没什么意思，没有故事里的好，故事里的还会画画。姐，你再给我讲一个吧。”

她嗤嗤笑了起来，“老给你讲狐狸，明儿你也变成个小狐狸。你每天出门也给我讲讲外头的事啊。”

“别提了，出去也是那样，什么也没有，倒是今天掉进个泥坑里.....不过，姐，你每天都在家里做活，你的故事哪儿来的？”我的脸离她又近了近，近得使她有点烦。

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向屋子里头张望着，父亲细细的鼾声传来，不时夹杂着点梦话，炉子烧着火，偶尔轻轻霹雳一声，上头蒸锅里冒着一层热气。

“我只告诉你一个，你可不许告诉了爸爸，”她表情神秘得说，我痴痴点了点头，“东间里有个大柜子不是？那里头可有好东西。你把那柜子门打开，然后呀，然后你进去，再然后呢，就把那大门给带上。”

“再然后呢？”我听得愣愣得，急着往下听她说。

“嗯......再然后嘛。欸有，这有个虫。”她挠了挠脖颈上，却不见有什么虫子，我忙接过她的活，好让她快找完虫，好半晌她才开口，“再然后嘛，就没有了呢，就在柜子里头安安静静得不张嘴，好叫爸爸跟我清静清静。”她得逞了，轻轻哼着歌。

我泄气似得挥动着两个手臂轻轻打她，她被我闹得有些恼了，“可小心些，好不容易收了这些谷子，要是弄洒了看我不打你。”

我赌气似得回了东屋，带门声惊动了睡觉中的爸爸，姐姐轻轻骂了句什么。我盘腿抱臂坐在床边，空气又安静下来，不时传来姐姐哗哗筛谷子得声音。

柜子一角幽幽开启，里头黑洞洞的，什么也瞧不见。黑幕忽地破了一个角，露出一支眼向外张望。

又探出一个长嘴，四下嗅了嗅，嗤嗤笑了笑，露出尖利而小巧的牙齿。而后慢慢退下，黑幕重新闭合，空洞与虚无再次被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