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叶芝
这日他正打算出门,一拉开便看到有个陌生人站在门外。
这是个典型的法国人模样,蜷曲的棕色头发,浓密修长的棕色胡须,湛蓝中带着白色的眼眸。
“您好?”夏恩试探性先开口。
“您好,先生,”来人谦虚地微微曲身,“我叫马塞尔·普鲁斯特,请问您是夏恩先生吗?”
“额……”
马塞尔·普鲁斯特,20世纪最伟大的文学家之一,意识流的先驱与大师。夏恩稍微回忆了一下,自己好像和这位没有什么交流吧。但转念一想,夏恩又有点明白对方来干嘛了。这个时候,马塞尔·普鲁斯特应该连自己的第一本书都没有出版。
他不会是来找我帮他出版书的吧?
倒吸了一口凉气,夏恩试探性地问:“您有什么事儿吗,普鲁斯特先生?”
“哦,是这样的,我看了您写的《魔山》,里面的精神分析和梦境非常吸引我。您在报纸上提出的‘对人类心灵的关注’的观点启发了我。我模仿着您的技法写了一些东西。如果您愿意的话,希望您能帮我看看。”
马塞尔·普鲁斯特说着,从身后拿出准备好的文稿,《追忆似水年华》,一脸期待地看着夏恩。
法国人还真是直接,如果是威尔斯,一定会扭捏大半天。
可是,就算不用看,夏恩也知道马塞尔拿来的多半是意识流的东西。如果是别的小说,还能从技法和结构,内容,文笔上进行一点点评。意识流的东西,本来写的就是他脑子里的思想流动。谁知道他想的什么?
夏恩毫不客气地拒绝道:“我恐怕没资格指点您的作品,普鲁斯特先生。如果您需要一点建议,我能告诉您的,我大概会告诉您,要‘直视自己的内心’。这一点对任何创作者来说都是必要的。”
说着,夏恩点了点头,戴上帽子离开房间,留下一脸愕然的意识流大师。
在巴黎,由于其拥挤的生存环境,哪怕把楼修到五六层,也改变不了这种困境。因此它的咖啡厅,往往被当做家的延伸,成为客厅,书房的一部分。贫穷的艺术家们,花费几生丁就能在这里蹉跎一天。
在二十世纪上下,推开巴黎某家咖啡厅的大门,在其中碰到某位名垂千古的艺术家实在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
海明威,纪德,普鲁斯特,茨威格,菲茨杰拉德,毕加索,马蒂斯,乔治·布拉格,阿波利奈尔,莫奈,梵高,塞尚,高更,奥古斯特·罗丹,萨特,罗曼·罗兰,圣埃克苏佩里,肖邦,莫泊桑,左拉,波德莱尔,魏尔伦,茱莉亚·罗伯茨,夏尔,奥斯卡·王尔德……
如果有必要,这份曾在巴黎咖啡馆逗留的画家,文人的名单可以延长到数百。
因此,当夏恩走进利普,看到威廉·巴特勒·叶芝坐在角落里时,他一点也没觉得意外。
就算不是叶芝,也一定会遇到其他名人。
“到这儿来,夏恩先生。”叶芝站起来朝夏恩挥手。
“真是太巧了,走到哪儿都能碰到您。”夏恩向服务生要了一杯咖啡,到叶芝身旁坐下。
“是啊,太巧了。算上这一次,我们已经碰到过六次了。”叶芝羞赧地笑着,说道。
“六次?”
夏恩端起服务生送来的咖啡,喝了一口。他还是更喜欢英式的风格,法式有些太甜了。
“船上一次,奥斯卡的房间一次,巴黎圣母院一次,莎士比亚书店一次,塞纳河畔我还偶遇了您一次,还有这次。”
叶芝似乎很喜欢带有神秘主义倾向的东西,“您不觉得,我们的相遇有神明的安排吗?”
“我听过一句话,”
夏恩回答,“袖口相碰也是前世缘。前世的因缘,人世间即使最微不足道的事情,也绝非纯属巧合。”
“听上去很有趣的说法,”叶芝道,“你是来巴黎旅行的吗?”
“算是吧。”
“我们正要去美国做一次巡回演讲,”叶芝兴致冲冲,“哦,我忘了,你还不认识我同行的同伴。茉德·冈小姐。她是一位非常有意思的人,您见到她一定会喜欢她的。”
虽然没见过,但我因为你已经看过她的名字很多次了……夏恩无语在心中吐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老祖宗的智慧是有道理。叶芝这么热情,夏恩总觉得他有什么事情要求自己。
莫非,他也要把诗给自己指点?
不对吧。
这个时间点,叶芝的名气应该完全在夏恩之上。只是叶芝性格太敏感内向,所以两人交往起来才没那么大的代差。夏恩哪儿有资格对叶芝指指点点啊。
“我在船上远远看过她一眼,那是一位很美丽的女士。”夏恩回答。
叶芝听到这句话,脸上浮起一丝小小骄傲的绯红,道:“我想,茉德小姐也有兴趣和您认识。您现在有空吗,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可以带您去见见她。”
“额……”
叶芝认识奥斯卡·王尔德,詹姆斯·乔伊斯,自己本身也是有名的诗人和剧作家,和他交往对夏恩来说可以扩大社交圈。再说,叶芝本身也是个有趣的人。
夏恩没有拒绝,喝光了最后一点咖啡,点头答应了叶芝的邀请。
…………
叶芝引着夏恩在巴黎的街巷行走,来到一处旅店。敲过门后无人应答。叶芝问了服务生,带着夏恩又离开旅店,去到花神咖啡厅。
在巴黎,每一家咖啡厅都有自己和艺术相关的故事。
花神的故事要到下个世纪,最早到这里的名人是超现实主义者阿波利奈尔。随后是统治50年代的存在主义国王萨特。在巴黎左岸,文艺意味着性吸引力。萨特,波伏瓦和奥尔格林的爱恨情仇发生在这里。等到了20世纪末,莎朗·斯通在这里喝咖啡。罗伯特·德尼罗在这里观察走过的行人。弗朗西斯·科波拉宣称自己的梦想就是住在圣日耳曼大道,因为这样他就能每天喝到花神的咖啡。
这就是巴黎。
当然,现在这是1895年末的巴黎。远远的,夏恩一眼就看到了背对着他们的茉德·冈。这位女士明艳的着装风格很适配巴黎的气氛,也让人能一眼辨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