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虚空论断
有的事情，和创作者本身的能力没有关系。哪怕是强如高更，梵高，也无法得到世人的认可。那些堪称伟大的作者们，自己尚且终身忍受贫穷和孤寂，文抄他们作品的夏恩又怎么能保证自己一定会成功呢。
这会是一次艰难的尝试。
夏恩不想预言未来。眼下《面纱》的销量增长已经很明显的停滞。就像读者会厌倦乔治·吉辛，有一天他们也会厌倦夏恩的雷同。夏恩迫不及待想要打破界限，给自己一片新的世界。就算是巴尔扎克在出书前也会觉得忐忑，大概没有哪个小说作者，在新书期内心是毫无波澜的。这并不重要。
夏恩只能把一切交给时间。‘给生命以时间，而不是给时间以生命。’
接下来的几天，夏恩都窝在房间里，奋力打字，以满足参加泰晤士报评选要求的最低字数。
同一时间，按照夏恩的要求，丹尼尔斯很快给他弄到了参赛作者以及他们的作品名称。
“乔治·吉辛，沉睡的火？”
夏恩一边撕扯着面包，一边点评，“太老旧了。乔治·吉辛永远不会明白，这个时代里没有载他的船。当然，我们不能只看缺点不看优点。乔治·吉辛模仿查尔斯·狄更斯，文笔很老辣，剧情结构也很工整。很难说其他人会怎么看待这本书，但我不看好他，评委不会喜欢一本‘呕哑嘈杂’的书的。”
“高尔斯·华绥，天涯海角？我感觉他更像是来凑热闹的。”
高尔斯·华绥是英国二十世纪最伟大的作家之一，1932年凭借《福尔赛世家》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但天涯海角连他的处女作都算不上，最多算是练笔之作。
与之相对，《魔山》是托马斯·曼的巅峰之作。虽然托马斯·曼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是他的另一部作品，《布登勃洛克一家》。
用上等马对对方的下等马，优势在我。
“H.G.威尔斯，《莫洛博士岛》。我感觉威尔斯甚至没有搞明白这次的比赛内容。”
莫洛博士岛是一本科幻小说，讲的是关于器官移植之类的故事。夏恩根本无法想象，这本小说能够在这次评选中斩获任何东西。H.G.威尔斯先生虽是英国文学界的泰山北斗，但似乎还没到他厚积薄发的时刻。
这与作品质量关系不大。有点类似于‘东野圭吾能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吗’之类的问题，只能说难评。
“约瑟夫·康拉德，《水仙号上的黑水手》……？”
这是夏恩第一次露出沉思的表情。
丹尼尔斯坐在桌子的另一侧，让安娜再给自己做一份煎蛋。没别的。听着夏恩在哪儿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很下饭。丹尼尔斯知道，夏恩这是想预先判断一下参赛其他作品的水准，来预先猜测结果。
赌马的时候，他们也会这么做。
但仅凭一个作家名字和书名能看出什么呢？
“这本书的话，可就不好说了。”夏恩一口吞下一颗煮鸡蛋，模糊不清地嘟囔道。
《水仙号上的黑水手》，是约瑟夫·康拉德的代表作之一，也是他的成名作。这本书完全的体现了约瑟夫·康拉德那深邃如大海，澎湃如大海的文笔。阅读起来就像是面对着一望无际的黑暗海洋，独自撑起了船帆。海浪，风雨迎面拍打，震慑人心。
这本书史实出版于1897年，距离现在不过两年。他能在那个时间点取得成功，这意味着，读者也愿意接受其不那么‘写实’的风格。
“呃。”
夏恩打了一个饱嗝。
“你看上去就像是考试时，用纸团抓阄猜答案的学生。”丹尼尔斯扬了扬手里的面包，取笑道。
“嗯？”
思索中的夏恩困惑地看了好友一眼，反驳道，“那你知道优等生猜答案的概率和差生猜答案准确的概率是不一样的吗，丹尼？”
丹尼尔斯好笑地挠了挠额头，没有回答。“那你得出的结论是什么？”他转而问。
“优势在我！”夏恩自信满满地回答。如果说不了解对方的作品，仅知道约瑟夫·康拉德，高尔斯·华绥那几个名字，能把夏恩吓得落荒而逃。
但看到他们用来参加评选的作品后，夏恩觉得，站在巨人的身影后，以托马斯·曼巅峰状态，给予对方最强一击，没有理由赢不了的。
除非黑幕。
“你是怎么会突然想写这种东西的呢，”丹尼尔斯吃完早餐，顺手拿起手边的文稿扬了扬，“我觉得比以前的书读起来要艰难得多。”
“作为一位作家，我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自己。”夏恩给了一个高大上的理由。
“好吧，”丹尼尔斯无所谓地吞掉煎蛋，又喝了一大杯牛奶，道，“我相信你总是对的，夏恩。”
两人吃过早餐，打着黑伞出了门。伦敦总是那么阴雨连绵，人在其中都好像要发霉一样。每到这时，夏恩就会不由自主地开始幻想伊比利亚海岸热烈炙热的阳光和奔放的西班牙少女。
这时候参加评选的消息已经有好几天了，报纸上也刊登出了关于作家和作品信息进行预热。
夏恩的意思是，想要去书店听听伦敦市民对这次评选的预期。这有助于佐证他的判断。
两人把伞放到寄存处，一人拿了一本书，直奔休息区。这个时候的书店已经有很多人了。这倒不见得是英国人多爱阅读，也可能是这些人真的没事儿做。
夏恩看了眼丹尼尔斯拿的书，蹙起眉头：“基督山伯爵？”
丹尼尔斯瞄了眼夏恩手中的《奥迈耶的痴梦》，扬了扬下巴，道：“基督山伯爵怎么了，不比你这这本春梦好？”
无语……夏恩撇嘴，道：“倒不是基督山伯爵有什么问题，可是我感觉我已经看你看过十几遍了。”
“百读不厌不行吗？每次看我都能从中看出新意，每次看感受都不一样。”
“一个复仇故事，你每次看感受都不一样？我看你看《哈姆莱特》的时候，没这么多感受啊！”
“那能一样吗？”
…………
距离两人不远，坐着一个捧了泰晤士报的绅士。他翘着二郎腿，报纸远远地放在膝头，眼睛焦点前伸盯着报纸。
片刻后，那人的另一位朋友过来，瞟了眼报纸，随口道：“你觉得怎么样？”
这句话完整应该是，你觉得名单上的这些人怎么样。
手拿报纸的绅士当然能听懂，他一边向下看，一边正经地回答：“现在的作者水平已经远远比不上几十年前，盖斯凯尔夫人，萨克雷，乔治·艾略特的时代了。”
“这不是很正常吗，我们的时代和社会都在堕落。”另一人接口道，“不过我更看好那个叫埃勒里·夏恩的人。他最近很火，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