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世界的bug
西游记后传世界，是存在bug的。
尤其是因为西游记和后传两部作品分别由两个不尽相同的作者构建，想要表达的含义和主题并不相同，难免产生一些难以弥合的裂隙。
这其中，有些是很明显的。比如不周山篇，共工大神，设定上居然是火神，而原本的水神之位，则移植给了祝融大神。这与后世的传统认知是完全矛盾的。
还有刑天大神那把秒杀了天帝的玄天巨斧，只要念动咒语，就可以五里外发出神光，取敌项上人头。可这把神兵被哪吒带出不周山后，本应大放异彩，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当然了，尽管不周山很可能藏着大秘密，但无天暂时没有去那里的计划，这点小小的差错，倒也不必在意。
但其余一些不太明显的bug，比如时间线，就让无天不得不在意了。
孙悟空在劫难后见到燃灯弟子云居之时，他正在被巨蝎追杀，而根据转世灵童乔灵儿的年龄推算，此时距离如来涅槃已经过去了十八年。
这法力平平的云居和尚，也不知道是身负什么大气运，竟能在巨蝎的追杀下坚持整整十八年。一直坚持到孙悟空出仕，才拼着最后一口气，将燃灯古佛的舍利子交到了孙悟空手里。
当然了，这也是能勉强圆回来的。最无法解释的，还是与西游记的设定冲突。
在无天来到大雄宝殿之前，如来提前预知了浩劫，对唐三藏解释劫数起因之时，自称只统治了佛界五百年的说法，却是与西游记矛盾的。
八百年前（孙悟空被镇压在五指山下五百年，取经完成三百年后无天出世），王母娘娘召开蟠桃盛会之时，宴请的佛老是燃灯古佛，那时候的如来的确不是佛教教主。
后来孙悟空大闹天宫，被二郎神与太上老君联手降服，随即便被投入八卦炉中焚烧了七七四十九天。而就在这四十九天之内，西天灵山大雷音寺，变天了。
第一个证据是，受邀前去降伏孙悟空之时，如来临走对众菩萨说：“汝等在此稳坐法庭，休得乱了禅位，待我炼魔救驾去来。”这个时候，如来便是以佛教主人的姿态在说话了。
收服孙悟空后，玉帝摆安天大会，如来这个不在蟠桃会受邀名单里的佛教太子，这才第一次坐上了天庭首席的位置。
而待他回到灵山之后，“但见那三千诸佛、五百阿罗、八大金刚、无边菩萨，一个个都执着幢幡宝盖，异宝仙花，摆列在灵山仙境。婆罗双林之下接迎”。如来“聚庆云彩雾登上品莲台，端然坐下。那三千诸佛、五百罗汉、八金刚、四菩萨合掌近前礼毕”。
由此推断，这个时候的如来，已经成为了佛教的一把手。
也正是从这里开始。西天佛老，便是如来的专有名词了。
后来，他故意污蔑南赡部洲贪淫乐祸，多杀多争，口舌凶场，是非恶海，说他有大乘真经，可以劝人为善。不就是在利用西天取经传播佛教信仰，抢夺信仰地盘，巩固自己的统治。
这不正是后来大雷音寺捕获牛魔王后，强迫他干的那些勾当？
谁都知道，太宗皇帝可是堂堂天可汗。在那个年代，全世界哪里找得出一个国力比肩大唐的国家？
说我富强大唐贪淫乐祸，难道那些个饭都吃不饱随时可能被大唐灭国的弹丸小国，才有资格不贪不杀、养气潜灵？
总之，可以断定，如来统治佛界的时间，是八百年而非五百年。对此，无天只能感慨，此方到底是幻想世界，时间线上的bug，竟能让局内人对亲身经历也无法察觉。
八百年前孙悟空大闹天宫之时，连观音都受邀参加蟠桃会，如来却榜上无名。大闹天宫之后，他却莫名其妙地，成为了佛门的一把手。
这里面绝对不可能是和平的权力交接。若要给出合理的解释，便只能是阴谋论。推测如来趁着燃灯古佛外出，发动政变，强行登上了佛门至高权利的宝座。
当然，之前也分析过，这里毕竟是幻想世界，若是代号为吴承恩的那位作者无意间创造了bug，局内人无法明晰，也是有可能的。
或许，作者当时只是单纯想让如来压轴出场，并且在天庭众仙都无可奈何的情况下轻易用五指山镇压孙悟空，以提升如来的牌面，奠定西天取经的合理性。却不小心忘了，彼时彼刻三界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受邀参加了蟠桃盛会。
更可笑的是，孙悟空大闹天宫的起因，就是因为没有受到蟠桃会的邀请。可若是堂堂佛教太子同样没有受邀，为了在信徒面前挽回尊严，为了证明佛教不低天庭一等，如来该不该大闹天宫？
当然，也可以继续阴谋论，解释为燃灯古佛刻意打压佛教太子如来，让他无法参加蟠桃会，以至于颜面尽失。此举也能在向佛教众人展示手腕，让众佛看看谁才是真正的灵山话事人。
真相如何暂时不得而知。只能做出假设，倘若真是政变，那燃灯古佛及其派系，就成为可以拉拢的对象了。
三百年前，在唐僧师徒第一次登上灵山之时，燃灯古佛出派属下白熊尊者揭穿了无字经书的闹剧。从这件事至少可以看出，对于如来的某些行为，燃灯古佛是并不赞同的。
后来，因为如来不肯为冤杀的泾河龙王翻案，孙悟空大闹了大雄宝殿。当时为了替孙悟空求情，燃灯古佛可是对如来跪地叩首。
过去佛跪现在佛，太上皇跪现皇帝，如此荒唐的行径，亏他如来敢受这般大礼。在人间，这种行为已足够定性为丧伦败行，礼崩乐坏。
在三百年前的大唐，也有一对皇帝和太上皇，李世民会让李渊向他下跪？他敢让李渊向他下跪吗？
更何况，定数里说，复活如来需要十七颗古佛舍利，如今燃灯古佛没有死，这是不是意味着，如果如来想要重归灵山，必须要找人杀死燃灯古佛？
到那个时候，燃灯古佛会自戕成全如来，还是选择保全自己的生命？
或者说，要想如来回不来，只要保护好燃灯古佛就行了，还跟孙悟空较什么劲。
定数这东西，难以改变，但太容易利用了。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对于一个来自三界外完全了解这场劫数前因后果的灵魂来说，卡定数的bug，简直不要太轻松。
想到这里，刚刚接替如来坐上佛门至高宝座的无天，望向燃灯古佛的目光不由得更加柔和友善了些。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
当然，一干佛陀菩萨对无天依旧是戒备的模样。先前无天的一番审判，并没有，至少表面上并没有直接动摇灵山诸佛对如来的信仰，他们依旧呼喊着“我佛涅槃”，高呼佛号，跪地不起。
无天倒是没有制止众人，而是开始了招降活动：
“诸位，休要听信伪佛如来妄言。此非三界浩劫，而是替天行道，是如来等虚伪神佛的浩劫罢了。现如来罪大恶极，已然伏诛。自今日起，由我无天掌管灵山，尔等可愿皈依于我？”
众佛陀菩萨静静地望着他，没有人答话。
稍等片刻，无天面带微笑再次问道：“我再说一遍，诸位可愿皈依？”
这时，如来最得意的两位弟子，自称佛界智慧第一、多闻第一的阿傩和迦叶身子动了动，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嘴唇微微张了张。然而他们看到了观音菩萨用犀利的目光正望着他们，便赶紧低下头去。
沉默间，唐三藏站了出来，平静望着无天，不卑不亢地说道：“你的话我不明白。”
果然还是跟着剧本在走吗？无天内心只觉好笑，也遵照着世界线回答：“哦，有什么不明白？”
“你要我们皈依什么？”
“当然是皈依于我！”
等的就是这句话，唐三藏闻言，冷冷发问：“你？你是什么？”
“问得好。”无天赞赏了唐三藏一句，便认真做起了自我介绍：
“我是无天，我是人，胸怀正义、顶天立地的人。刚才我与燃灯古佛辩经，燃灯古佛说我虚伪可笑。三藏，三百年前，你也曾是一介凡人。你说，燃灯古佛说得可对？做人，究竟是哪里虚伪，哪里可笑？”
“这……”唐三藏顿时语塞。但他反应很快，立刻想通了当时的语境，也顺着燃灯古佛的思路进行反击：
“做人自然不可笑，但阁下法力尤在如来佛祖之上，自是一尊旷世不遇的大魔，如今自称凡人，难道还不虚伪？”
“你说我是魔？”无天笑了，笑得冰寒彻骨，一丝怒火已在眸中闪烁：
“揭露如来罪证，审判其罪过便是魔？那犯下大罪的如来又是什么？在座之人，伙同如来犯下罪恶的又算什么？八百年前，如来强登佛祖之位，他是魔还是佛？同样是八百年前，你的大弟子孙悟空大闹天宫，他是魔还是佛？
“你的二弟子猪八戒、三弟子沙僧，在被观音赐予取经任务之前，个个吃人度日，他们是魔还是佛？观音座下灵感大王，下界为妖之时每年都吃童男童女，他是佛还是魔？
“青狮白象大鹏身为佛教成员，却吞食一国人口，他们是魔还是佛？昔日孔雀为祸人间吃人无数，却转头被封为佛母孔雀大明王菩萨，她是魔还是佛？
“天庭十二八星宿个个妖怪出身，八百年前奎木狼下界为妖，强娶一国公主，他是魔还是仙？南极仙翁座下白鹿，蛊惑小儿城国王杀尽全城小孩儿做药引，他又是魔是仙？
“归根结底，不就是你们这些虚伪伪善的漫天神佛一句话的事情吗？你们牢牢把控着世间话语权，顺之则昌逆之则亡。是魔是仙，从不看是非曲直、个人功过，只看是不是你们自己人，看背后有没有背景。
“就如当年孙悟空，他在花果山占山为王便是妖，上天受诏安便是神。当年那泼猴，上天前后可有变化？不过是进入编制内，被你们认可罢了。”
说道这里，无天啐了一口，望着众佛不屑地说到：
“我无天，耻于与尔等为伍。我不成仙成佛，偏就做个人，来将天地颠倒，乾坤改换。所谓人，心中有火眼里有光，有激情有热情，有梦想有行动，不卑不亢，堂堂正正，顶天立地。
“三藏，你说，我可做得了人？”
无天一席话振聋发聩，唐三藏听完呆立了好久，最后才不服输地强行吐出一句：“阁下法力高强，自然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随即低声念诵一声“阿弥陀佛”，便也不敢再与无天争辩，匆忙退回了座次中。
“哼，说到漫天神佛的虚伪和伪善，只怕大殿之内，最虚伪最伪善之人，便是你唐三藏了吧。”无天并没有轻易放过唐僧，话语愈加刺耳。
“无天，你血口喷人。”人格遭受从未有过的侮辱，唐三藏顿时也失了冷静，起身手指无天，大声反驳。却完全忘记了，这种不敬的行为，无天若真是魔头，完全可以借机出手对其打杀。
“三百年前，你遵唐王法旨，西天取经，要用大乘真经度化南赡部洲，要使世间不再贪淫乐祸，要祈保你家唐王江山永固。
“取得真经之后，我只见你修成佛陀，却不见你问苍生疾苦，管人间灾祸。我问你，这么多年过去，你度化了多少人？可还记得从长安出发时的初心？”
“这……”犀利的言辞，震得唐三藏如坠冰窟，浑身发冷，脚步虚浮，简直昏沉得无法站稳。而无天更激烈的下一句话，却没有给他缓冲的时间：
“伪善之人，你只知整日待在大雄宝殿享受信徒供养，可曾知晓，你唐三藏早已成为亡国之奴，你那江山永固的唐王朝，如今灭亡已三十余载了！”
话音刚落，唐三藏只觉胸膛疼得厉害，随着一声咳嗽，大口鲜血喷洒而出，随即便眼前一黑，栽倒在了大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