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宠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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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隆恩背后

凤璘看过来的一瞬间,月筝竟然想拔腿就跑,她真的动了动——她想过无数次怎样与他相逢,或在宫中夜宴时相遇于衣香鬓影,或在京城繁华的街道惊艳相看,各种场景里唯一相同的是,她都打扮得很漂亮,不是一身别扭的书童装束。

凤璘好笑地问月阙:“你们兄妹又在搞什么花样?”

月阙没有回答他,只是向妹妹招了招手。

月筝小心翼翼地走上来,“凤璘……”

这个挂在她嘴边的名字,当着他的面喊出来,竟然发了抖。

凤璘向她笑了笑,月筝动了动嘴唇,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第一次意识到,的确和他分别的太久了,久得不知道说什么话才能合他心意。

“月筝,你比小时候更漂亮了,可还是这么顽皮。”凤璘笑着看她,恭维的话说得行云流水。眼底倏忽而过的伤感和怨恨被他掩藏的很好,瞬间又是笑容和煦的梁王殿下了。他开玩笑般说:“我记得那年离京赴任时……只有你出城送我,还嘱咐我早点儿回来娶你。”

一旁的月阙哀叹了一声,凤璘的这句话就够把月筝迷得愿意为他下十八层地狱。

月阙看妹妹眼睛里泪光闪烁,呼吸加快,真怕她把六年来的种种和盘托出,以他的观察,凤璘未必吃她这套,反而可能被吓得退避三舍。凤璘说起被月筝视为终身誓言的约定时,口气竟能那般轻松,显然只是当成一个小姑娘对他说下的戏言,而这句话对月筝的意义,他并不知道。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月阙赶紧岔开话题,“什么时候回京的?”

凤璘低了下头,苦笑道:“我母后的享殿被盗了。”

凤璘口中的母后是指已故孝慧皇后,当朝孙皇后是在孝慧薨逝后,由贵妃晋封为后的,这么多年,凤璘也不肯叫她一声母后,只以皇后娘娘称之。

“什么?”月阙和月筝都吓了一大跳,异口同声地轻呼。

“朝廷只派了工部查看,一个多月也没什么进展,所以我回京后就向父皇请了旨,自己来调查此事。”凤璘淡淡地说。

月筝皱眉,听出凤璘话里的玄机。

孝慧皇后的陵墓享殿被盗是何等大事,就算丢个烛台香鼎也得出动刑部或者大理寺的精锐,大张旗鼓地搜捕盗贼,事关皇家颜面,怎么严苛重刑也不为过。可是皇上只派出户部的人,明显想敷衍了事,这很可能是孙皇后的意思。

“凤璘,如果不嫌我们兄妹碍事,我们很愿意助你一臂之力。”月阙诚恳地说,孙皇后近年并不安于后宫,爪牙伸向朝堂,孙氏外戚日渐跋扈,月阙早已看不顺眼。

月筝欣慰地看了哥哥一眼,喜笑颜开。国家大事她不关心,但能名正言顺地跟着凤璘大大合了她的心意。

“好!”凤璘感激地拍了下月阙的肩膀。

绥陵离桃花寺不远,骑马一个时辰便可到达,原本孝慧皇后应葬入顺乾帝的嵊陵,但迫于孙皇后的蛮横,顺乾帝只得为孝慧皇后另选墓地。绥陵选在桃花寺附近是孙皇后的手笔,是她对孝慧皇后刻薄的讥讽,孝慧就在与丈夫一见钟情之地的不远处,孤寂永生。

到达绥陵的时候日已西斜,蔚盛的春意并没能唤醒这处低矮的山丘。或许是阳光橙黄的缘故,嫩绿的青草新芽看上去也是衰黄疏落。

凤璘远远就下了马,为了表达对母后的敬意,徒步走过长长的石板主道。月阙月筝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凤璘的心情沉痛,他们感同身受——因为太过分。石板路起伏不平,年久失修,路两侧守灵的石像风蚀得厉害,好几尊甚至残缺不全。也难怪有人打起偷盗的主意,他们走了这么久,竟连半个守墓的人都没看见。

月筝叹了口气,这座陵墓还不如前朝皇陵的遗迹,墓主人的丈夫正端坐在皇位上安享富贵荣华,却任由亡妻的坟墓残破至此。她看了凤璘的背影一眼,他的背脊永远挺得很直,像担负着无限重压,却不肯露出半点颓丧。

正如十年前的那个月夜……

那一年孝慧皇后刚刚薨逝,孙贵妃登上梦寐以求的后位,册立凤珣为太子……还是孩童的月筝觉得当时宫里格外热闹,隔三差五就有大典礼大宴席,看不完的乐舞笙歌。

因为父亲是太学的教书师傅,又是凤璘的开蒙恩师,凤珣册封为太子的同时,凤璘也从广陵王改封为梁王,按孙皇后的说法,凤璘算是“晋封”,因为梁王的属地北疆比广陵王的广陵大得多——借此凤璘的教书师傅也被封了个翰林学士,官位从六品升为五品,凡宫中庆典,皆可入见。

回头想想,孙皇后的小气当年就显露无遗了,皇后的宝座刚沾上边,就把前皇后之子的封地从最富庶的广陵改为最荒凉的北疆,随便指了所宅院就把凤璘打发出宫另住,后妈嘴脸毫不遮掩。

月筝跟着母亲入宫宴饮,歌舞笙箫至夜不息,月筝看得烦了,偷跑出来四处游玩,在前皇后的曦凤宫前,她第一次遇见了凤璘。后来她所熟悉的凤璘不喜欢笑,更不会哭,可是那月色如洗的夜晚,他在亡母的寝宫前默默流泪。

他太好看了,月筝被他的美貌迷住,看他伤心她也跟着哭了,边哭还边给凤璘擦眼泪。

很多年后,她才体悟到凤璘当时的心情,才想到那欢歌悦舞的一年也是凤璘锥心刺骨的一年。他失去母亲,失去几乎到手的太子之位,失去住在宫里与父亲朝夕相见的机会,连想去亡母寝宫祭奠都要趁宫中宴饮,偷偷遥望。

正如现在……

孝慧皇后与皇上的恩爱在民间广为流传,桃花寺便是铁证,可是,这隆恩背后却是无数血泪,正如这座凋敝的绥陵。

凤璘或许也是如此,他的笑,他的奢靡……可骗过天下任何人,却瞒不过她原月筝,他心里的凄凉和痛楚,她一眼便能看穿。

月筝觉得心一松,其实,这六年,她和他并没变得陌生,长高变美的凤璘还是那晚独自哭泣的他。

一个布衣老头从荒草丛生的小路上走出来,用拐棍挑着包袱背在肩上,不住地唉声叹气,看见石板甬道上有人吓了一跳,老眼昏花地呆呆打量三人。

月阙轻咳了一声,推了月筝一把,月筝趔趄向前,恨恨回头瞪哥哥。再转回脸,已经是一脸可爱笑容,和气地问老头:“老人家,你怎么这个时候在这里?”谁叫她现在是书童打扮,是下人呢,该替主子们打探明白。

老头见问,连连摇头,委屈地抽泣起来,“我本是绥陵的更夫,你们看看,这么大一座绥陵,就我一个看更人!那些看守的官爷们……”老头呸了一声,“平时只知喝酒睡觉!那晚大殿被盗还是我发现的,要不是我吵嚷起来吓跑了盗贼,还不知道多丢多少器物呢。”

凤璘脸色难看,默不作声,月阙月筝觑了觑凤璘也都没搭话。

“可是工部的老爷们查探了这么久,屁都没查出来,反而怪我没有及时发现贼人,问了我的罪,把我打发了,这还有天理吗?”老头气得呜呜哭。

凤璘叹了口气,展开紧蹙的眉头,从袖子里拿出一小包金子递给老头,勉强和悦地说:“你受委屈了,这算一点儿补偿,好好回家安度晚年吧。”

老头看了看金子,哭着跪地叩头,想说些感激的话却被月阙拦住了,月阙拉起了老头,“多余的话不用说了,老人家,你就把被盗当晚的事详细说说吧,我家少爷也是来调查这事的。”

老头看了凤璘一眼,暗自点头,看气派也是位贵人,比那些工部混账小官强多了,希望他能查出真凶,也算出口恶气。

老头仔细回想起来,“那晚月色很好,我巡查的时候没有点灯笼,走到大殿外听见里面有动静,我还以为是进了什么动物,这一带荒废得很,常有狐狸之类的来觅食。我走到门口,殿门紧闭,那些守备官爷们偷懒,连香烛都没点。我还暗骂畜生挖穿了墙壁,回头还得我费力修补,殿里挖土的声音很清晰,我怕掏的洞大难修,就大喊一声闯了进去,结果……”

老头现出后怕的神情,“哪是什么狐狸黄鼠狼,是好几个彪形大汉!”

“等一下,”月阙狐疑地打断,“你说殿中没有光亮,你怎么看清是彪形大汉?”

“他们点着火折子,不太亮,所以我在殿外没看真切,进去乍一看像鬼火一样,可怕人了!”

凤璘和月阙交换了一下眼神,若有所思。

月筝却被老头讲的故事迷住了,着急地问:“后来呢?”

“后来……那些人见我来了,就发出很刺耳的口哨,从我身边飞一样跑走了,临走还掳了香案上的器物,走得太着急了,把装祭品的磁盘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我吓得叫喊了半天,守备老爷们才起床来看,贼人早跑远了!”

让更夫走后,月阙手搭凉棚看不远处的享殿,笑嘻嘻道:“有意思有意思,看来我是来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