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倪氏公子

一路过来，沈孟芝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一进董事长办公室，沈孟芝就有一种暴风骤雨来临前的沉闷阴暗感。

倪瑞开五十多岁，戴着一副眼镜，身材高大，有着中年发福的迹象，肚子微腆，系着爱马仕的皮带，人看上去沉着稳重。从五官来看，年轻时倒也是帅哥一枚。

“倪叔——”一想起倪瑞开曾经多次提醒她，在公司里，还是以职位相称，而沈孟芝叫惯了倪叔叔，总是改不了口，“董事长，叫我有什么事吗？”

“孟芝，你这孩子，张经理把你的事都告诉我了。”

沈孟芝就知道张经理会来这么一出，不把这事告诉倪董估计他会吃不下去睡不着还拉不出来，是啊，好不容易逮着自己的尾巴，他还能轻易让自己溜过嘛。

“倪叔叔——”沈孟芝嘟着嘴，撒起娇来。

倪瑞开的脸色可并不好看：“别来这套，你知道错了吗？你知不知道形象对我们倪氏珠宝来说，有多么重要？如果你不是公司的人，我们不会允许你在这里撒野，况且你还是这里的高级职员啊，你知道后果有多严重吗？别人背后会怎么说，说我们倪氏集团在管理上一塌糊涂，什么狗仗人势、欺人太甚的话都说出来了，这都是我对你平时太宽容的缘故！”

倪瑞开可从来没这么声色俱厉地对沈孟芝讲过话，沈孟芝不禁眼泪在眼眶里转，他看着沈孟芝的样子，觉得自己的语气也有点过重了，稍缓和了一点：“孟芝啊，这样的事只能出现一次，下不为例，知道了吗？”

“我知道错了……我已经向人家赔礼道歉了……而且，我准备根据这个客人的喜好亲自设计一款钻戒，当然当然，不是送的，倪伯伯您放心。对方也答应了，只要他们对设计方案满意，还打算在这里订呢。”

倪瑞开的神情缓和多了：“知错能改就是好同志，那你要用心设计，我相信你的才能，你呀，真是令人担心。你爸最近好吗？痛风好点了没？最近我太忙了，这不刚刚从瑞典回来，所以一直没空问候一下。”

“老毛病了，最近是好了点了，几时来我家玩吧倪叔叔，我爸老是惦记你呢。”

“嗯，对了，倪天问过两天就回来了，有空你陪他玩。”

“天问要回来啦？太好了，这次打算在家里待多长时间？”

“他啊，已经攻下学位了，在英国待了这么久，就这么一个儿子，还让他一辈子在外面呀，取了学位也差不多了，我也老了，女儿呢还小，他回来刚好，让他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与公司的情况，以后好接我的班。”

“天问回来继承你大业啊，那真的太好啦！我可以经常看到天问哥哥啦。”

“你乐个啥，这么想我老头子退休啊？我暂时是不会离开公司，至少在五年之内。而且天问对公司的情况也不熟悉，有些东西还一点不懂，全是书本知识，没实干经验，需要我带着他一阵子，让他一步一步地来，从基础做起，扎扎实实地走过来，才能干好实业。”

“倪叔叔高见啊，天问哥回来了，告诉我一声，好久没看到天问哥了，想死我了。”

“这周六你问下老沈看有没空，有空的话我们两家人一起吃个饭，咱两家好久没聚一下了。好在天问也争气，不负众望，现在是英国FGA宝石协会会员。”

“哇，天问哥可真牛。”

话说沈孟芝跟倪天问是从小玩到大的，可谓是青梅竹马。倪瑞开跟沈从青曾是战友，两个人关系特别好，两个人一起当兵的日子可以说是出生入死。他们曾经于1976年去唐山参加震后救援工作，那时候两个人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一直想着怎么样才能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而救人救灾让他们找到了目标，所以，他们拼了命地救人。当时，倪瑞开看见倒陷的砖砾间露着半只血淋淋的手，那只手似乎还动了一下，于是喊来了后头的沈从青，两个人一起努力，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

但是接着又发生了强烈的余震，大面积的塌方排山倒海般地向他们砸来，沈从青看情况不对，就拉着倪瑞开往下面滚，被他护着的倪瑞开没事，但沈从青的右腿却受了重伤，到现在都不大好使，所以倪瑞开总觉得亏欠了他似的，把沈孟芝当女儿看待，当女儿般地宠着，所以沈孟芝对他也是有恃无恐。而关于那个被压在底下的孩子，成了他们两个人终生的遗憾与愧疚，总觉得是他们没及时把孩子救出来，是他们的过错。

倪瑞开点了点头，但是随即又严肃起来：“今天的事情不能再发生第二次。”

“知道啦，我向毛主席发誓还不行嘛。”

“你呀——”倪瑞开无奈地摇摇头，不知怎么说沈孟芝好，不过儿子的回来让他心情大好，很久没跟儿子好好地相聚了，做父母的哪个不想念自己远在异地的孩子呢。

而沈孟芝与倪天问倒有一段口头婚约，沈孟芝就比倪天问小两个月，所以，当时倪瑞开就指着她爱人与沈从青爱人的肚子，开玩笑地指腹为婚。小时候两个人在一起玩，双方父母也是儿媳妇长女婿短地称呼着，俨然是亲家了。虽然后来谁都没把这个玩笑放在心上，毕竟时过境迁了，孩子的婚姻是自由的，家长也不能硬做决定，但是倪瑞开倒真指望沈孟芝会成为自己的媳妇。谁知道倪天问在外国几年，谈了个洋妞当女朋友。倪家其实并不喜欢这个洋妞，也不大乐意找个洋妞做儿媳妇，但因为倪天问执意要跟她在一起，他们倒也无可奈何。

而沈孟芝原本对倪天问也有一丝丝的遐想，她对倪天问确实挺有好感，不过那是十岁之前的事，后来因为搬家的缘故两人偶尔才能见上一面，虽然好感还是一直保留着，也没想得那么多，后来听说他跟洋妞黏在一起后，就断了念头。原来人家好那口啊，你就算掺和了也是白掺和。纯纯的友情如果掺上杂质见面了也会有点尴尬，又何必呢？在情感上，沈孟芝是个明白人，不做掺沙和泥的事儿，所以，她宁可实打实地相亲，也不当厚着脸皮硬贴上去的傻妞。她可是个自重的女人。

况且现在她和龚炜稳步发展中，虽然，没什么突破性的进展，但是，她是慢热的女子，总是期待着一份温而不火、恒久暖心的爱情，就如一杯温度恰恰好的茶，持久弥香，捧在手心，暖着手，喝进去，五脏六腑皆温润。

她想，美好的爱情就是这般样的吧。

走回办公室，她特意装作很不在意地在店里转了一圈，内心突然有了一丝期盼，套住我手指的那个人，会是谁呢？

龚炜吗？

沈孟芝回到家，桌子上已经摆着两个菜，鸡丝豆腐、红烧鲫鱼，都是沈孟芝爱吃的菜。母亲在厨房里忙碌着，而父亲在盯着电视，在看新闻。

“爸，老看这种不靠谱的新闻，有意思吗？”

“怎么不靠谱了？我看你讲话又不靠谱了倒是真的。”反正以他的理解能力，电视里放的都是真理似的，“家事国事天下事，都要事事关心呢。”

“我看你啊，真关心不过来。”

沈孟芝放下包，觉得肚子饿得厉害，随手拿起茶几上的饼干啃了起来，沈从青无奈地摇摇头，带着爱怜的目光，“你啊，马上吃饭了，还吃什么零食，等下正餐又吃不下去了。”

“就吃一两个填下肚子嘛，又不影响吃饭，你说是吧？爸，您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您的亲生女儿饿晕吧，晕了的话连饭都吃不了了，您说是吧？”

“就你理由多，都是些什么话。”这时，母亲从厨房间端着一盘刚炒好的菜放在餐桌上，“对了，小芝，莫小平给你介绍的那个小伙子咋样，中意不？”

为了稳住民心，沈孟芝只好如实播报：“哪有这么快中不中意的，你中意人家，人家还不一定中意你呢，不过目前我们还算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

“去，你这孩子，又在乱讲话了，你是王八还是人家是王八？越来越不像话了，真是的。”

沈从青也笑了：“如果对眼，就好好认真地谈，别心不在焉，像完成任务似的。要不，老爸打听下他的底？看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配不配得上我的女儿。”

“行了老爸，要不是你老掺和着，我还能到现在还没嫁嘛。”

确实有过一次，被沈从青发现，女儿的恋爱对象是不正经的主，沈孟芝也曾经怨恨过，但后来发现，她爸是对的，如果那时真的傻乎乎地从了，她沈孟芝估计现在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我还不是为了你好嘛，如果你真嫁错了对象，找了个大坏蛋，那真是地狱十八层，一层一层够你受的。”

“这不托您老的福嘛，让我至今没掉进婚姻那地狱。对了，倪叔叔这周六请我们吃饭，说是天问毕业回来啦，大家好好聚下，说好久没见到您这个生死之交的老友，甚是想念，您没别的事吧？”

“真的啊，好好，我就算有天大的事也要推掉，天问回来了真是好，我女儿不就又多一个备用对象啦？你们可是定了娃娃婚的，那时候，我们亲家长亲家短的叫得多热乎。”

“说什么呢爸，都什么年代了，咋还有这种思想，人家都是有女朋友的人了，难道我还插上一脚？你女儿是这么缺德的人吗？”

“不是吧，又交了个女朋友？”

“像他这种高富帅，扑上去的女孩是无数的，没女朋友才奇怪呢。”

“那也不能乱来啊。”母亲有意见了，“芝芝，你可是跟他一起长大的，跟别的女孩不一样，这不是缺德，这叫公平竞争，电视上不是叫PK吗？我一个老妈子都知道，你这豆腐干少女难道还不知道……”

“妈——这叫豆蔻美少女，不是豆腐干啊，你这超级辣妈怎么就学不会呢？”

沈从青也被她们娘俩给逗乐了：“对了，我们过去要不要买点东西？”

“不用了，在酒店吃的，还带什么礼物呢，老土。”

“要不，把我那坛放了十年的杨梅酒带过去。倪瑞开什么好酒没喝过，不过我们自家酿的杨梅酒，估计他有很多年没喝了。”

“随你的便啦，吃饭啦。”

沈从青看着女儿，想想明天的老友相聚，打心底开心。

饭毕，沈孟芝回自己的房间，拿了一张纸与一支铅笔，支着脑袋开始构思着应承给龚炜的钻戒，她自言自语道：在飞机上认识……生病……她帮助了他……飞机……蓝天……白云……

想了一会儿，灵感乍现，有了。

于是便开始动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