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背反
没有人知道，当艾琳听到夏恩的那句话时，她的心中掀起了怎样的滔天巨浪。
也没有人知道，她是用怎样的意志，才遏制住自己倾诉的欲望。
从夏恩欣喜的表情中，从夏恩熟悉的称呼中，从那些一点一滴中，她都能清楚地看出，他保留了曾经的记忆。
不然，他缘何只用“艾琳”称呼自己？
如果没有曾经的记忆，以他见到生人时的疏离，充其量不过是称呼她一声“艾琳小姐”而已。
不论其它，少女便已经能知道，夏恩还记得她。
可她还是不敢倾诉出口。
这是在战斗，前面还有着强敌，她害怕从她口中流露出的任何一个字眼，会泄露出她记得前世的那一切，会让天道意志惩罚她，影响到接下来的战斗。
她不怕被惩罚。
她只怕被惩罚后的自己不能保护好夏恩。
所以，她只能把这将如熔岩般喷发的情感封存在心中，静待胜利之后再释放。
因为无论如何，这一次之后，她就再也不会离开夏恩身边了。
而且这一次，夏恩似乎也不再是那个总是会无奈的“药师”，更不是那个孱弱的“病者”。
而是他曾经念叨过不知多少次的“枪手”。
要不是那样，他怎么拿出眼前这把蒸汽步枪？
“艾莎，你还在磨蹭什么？！”看见艾琳带着坚定的眼眸，和已经不再有虚弱暗藏的神情，理查德终于绷不住了，“你是想等这女人的同伴挣脱出来，然后把我们两个都杀死在这里吗？！”
他怎么都没想到过，有人能花费那么短的时间，在身体受伤，灵能近乎枯竭的情况下完成晋升！
在他的认知中，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可偏偏眼前这个身穿白色军装，名叫艾琳的女军士长，却做到了这点！
哪怕，哪怕她现在还不熟悉序列七的超凡能力，可她毕竟已经和自己站到了同一级阶梯之上。
以他现在左胸被子弹射入，甚至被弹片碎裂穿渗的情况，再拖下去，他的状态一定会越来越差。
而对方……甚至还带了个‘药师’，对于打消耗这种事，完全不会有多少压力。
他必须要抓紧时间，了结对方！
“艾莎。”艾琳手举夏恩给予的蒸汽步枪，声音再次响起，在用冰冷的声音努力压抑着怒火，“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
“为什么要帮混沌学会把我引到这里来，为什么要帮他们在收容院里散布瘟疫？！”
“为什么？！”
少女将枪口对准着不远处的修女，几乎是吼出声来，“我们不是在收容院里一起长大的吗？！”
“你忘记了收容院里的大家是怎么对待你的吗？！”
前世的那些孩子，那些在瘟疫中失去生命的孩子们，他们的脸庞依稀闪过，伴随着少女几乎要失控的情绪。
“莱特看你平时太辛苦，每次总是会偷偷把你要洗的衣服拿走洗掉，洗得手上都裂开了，却还是要藏着，怕你看到会担心！”
“布林听到外面有小孩在说闲话，说你每天就是在装出圣洁的样子，为了有一天被那些贵族，被那些圣教的人带走收为禁脔，于是他带着卓尔斯和科尼亚去和他们打架，打得头破血流，就为了告诉那些孩子，你不是那样的人！”
“温妮嬷嬷明明身体已经很弱了，要多吃东西补充营养，但她还是每次都推说自己吃不下，把吃的分给你和孩子们！”
修女的步伐停下了。
她望着面对着自己，甚至都没有几步路的艾琳，眸中有着万千的情绪。
她似乎想要说什么。
但所有的情绪，都被包裹在了她停下的动作里。
无人能够探知。
“再拖延下去，我们就都得死在这里！”看见迟疑的艾莎，理查德已经双眸红赤，气急败坏，“别逼我先动手杀了你，你这卑鄙无耻，狡猾下贱得和魔族一样的修女！！”
他手中的土枪已经指向了自己身侧的艾莎，微微起伏着。
似乎只要他的念头一动，就会刺向艾莎。
可也就在这时，一旁维持了好一会儿的“学识迷宫”忽然有了动静。
那带着迷幻光芒，其中似乎包含着万千学识的迷宫，忽然有了碎裂的痕迹。
有刺眼的白光从其中穿透而出。
几乎要照亮整个洞穴。
这光芒刺激得所有人一时都没有动弹，都下意识地闭上眼去应对。
但夏恩却早有准备。
有前世的记忆，他当然知道“学者”的学识迷宫将要崩裂时，会发出耀眼的光芒。
在看到那学识迷宫的一刻，他就已经用灵能在眼睛前形成了一道保护层。
艾琳也是如此，理查德也是如此。
他们都没有被这光芒所影响，都想着在这一刻抢先发动，突袭敌方。
“啊啊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忽然在洞内响彻，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光芒褪去。
夏恩看到一道身覆铁甲的身影出现在了洞穴内。
等等，那是……鲍德温？！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而且是和艾琳一起？
李维可从来没提过这件事情！
夏恩想要开口问清，可这洞穴里的另一幅场景却让他震惊地说不出话。
他看见艾莎的双手覆盖着紫黑色的魔能，穿透了理查德的胸腹。
这位本该气质儒雅的中年学者此时惨嚎着，双眼，双耳，口鼻处，皆有鲜血溢出，样子凄惨吓人。
“轰！”一声巨响再次在洞穴内响起。
理查德用魔能强行震开了艾琳，他不可置信地去看艾莎，然后又将目光下移到自己胸口，自己的腰腹。
那里有着两个血淋淋的大洞，他体内丰沛的魔能正从这洞口溢泄而出。
理查德努力运转魔能，想要抑制鲜血从其中流出，却没有任何效果。
他只能控制着抖动止不住的双手，去捂住那两个洞口。
他也再无法维持住站立的姿态，踉跄着跪了下来，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于是，任谁都能看出，这位序列七的“学者”，在艾莎的突然背反之下，先前所受的旧伤再次爆发，魔能与生命力不匹配的副作用也彻底爆发。
除非有“药师”愿意倾尽全力去救他，否则，他已然踏上了死亡的道路。
无可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