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平平无奇一书生
昭阳站在原地感受了一会儿。
觥筹交错的声音听得并不真切，好像是从前方很远的地方传来，因此也无法听清。
但是脑海里，已经不自觉出现了画面。
灯火通明，宾客尽欢。
哦，有一张脸格外的清晰，是冯有礼。
他还穿着一身大红的衣服，那好像是状元郎的衣服。
昭阳继续朝前走去，走着走着，她就感觉脑子里好像糊了一层浆糊，正在模糊的忘记自己的身份。
等到大片的灯火照在她的身上的时候，她手里正端着一盘糕点，跟着几个侍女一起走在小道上。
“听说这次的状元郎英俊不凡，圣人本想点他为探花的，可奈何他才学出众，又实在不忍，今日打马游街，就数这位状元郎风采最盛！”一个圆脸的小丫鬟说道。
“是啊，所以这不是被咱们老爷请到府上了，一会儿到地方，你们几个都注意点，别没了规矩让人笑话！”
这是一个相对年长些的丫鬟。
众人顿时嘻嘻哈哈，连昭阳也笑着点头，心底生出期待。
状元郎啊，她也想见见。
很快，她们来到了场中。
今日场中确实热闹，因为今日请的并不仅是状元郎，凡是入了榜的学子，能请的都请来了。
昭阳和一众姐妹，将手中的糕点一一放下，穿过人群，而后退到后面。
一身红衣的冯有礼，的确是全场最瞩目的，他长得就是一派清风朗月之姿。
为首的中年男人，高举手中的酒杯。
“今日诸位能来我府中，是某之幸事，不如一并吟诗作赋，好让我欣赏欣赏诸位的才能！”
台下众人顿时附和叫好。
“那必然是要让状元郎先的！”
“没错，冯公子快快有请！让我等一睹您的文采！”
冯有礼满面红光，也看不出什么身体不好，起身拱手，推辞几下，实在推辞不过，他也就开始了。
昭阳打了个哈欠，不知为何总觉得脑中沉沉有些昏昏欲睡，以至于看场中光景的时候，总觉得看不真切。
除了冯有礼，好像没有人的脸能看清。
老爷的脸也看不清，但老爷的眼睛能看得清。
因为那双眼睛格外的出色。
明明老爷也上了年纪，可那双眼睛如此的清澈透净，睫毛又重又长，单看那双眼睛是看不出什么性别的，只是会让人忍不住的盯着。
盯的时间长了，老爷的目光也会扫过来，她感觉头更晕了，晃了晃头，她转移了视线。
昭阳的目光一一扫过全场，然后忽然停在坐在末尾的一个书生身上。
这人的脸也能看清。
可是明明他长相普通，平平无奇的坐在那里毫无存在感。
她觉得自己现在脑子不大清醒，可能是没休息好，这样的情况下，除了冯有礼那种帅气公子能被看清脸，原来平平无奇不起眼的人，也能吗？
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她盯着那个书生沉思的时候，书生的目光也落了过来。
那个书生看着脸色苍白，瞅着就身体不大好的样子，眉宇间还有一股郁郁不得志之色。
对视的那一刻，昭阳抬手摸了摸胸口。
有种奇怪的感觉，莫不是她心动了？那也不至于吧，她看状元郎都没这感觉，她的审美这么小众吗？
那个书生对着她笑了一下。
坏了，心跳真的在加速。
昭阳觉得心情很沉重，她虽然从未想过自己要喜欢什么样的人，但她觉得自己还是喜欢好看的人的。
这算什么呢？
书生已经转过头去，在场中一众学子之中，他显得非常的落寞，而且那些人好像也不搭理他。
主家的吟诗作赋，采的是曲水流觞，一路下来，到那个书生之前，就停住了，换另一边了。
这人好像被孤立了。
他自己也是在场中定定的看着，然后落寞的起身。
昭阳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意气风发的状元郎，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遵从心灵的召唤，跟了出去。
反正在场也没人会在乎她一个小丫鬟的去留。
那书生走在外头，很快就走到了假山旁的凉亭处。
他似乎也知道昭阳在跟他，所以回过头来。
“姑娘为何一直跟着我？”
昭阳脱口而出道：“因为我想吃了你？”
话音落下，两人都沉默了。
昭阳属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如此骇人听闻的话？
虽然这种话会有歧义，可是她自己知道啊，她这话绝对没有半点歧义，就是字面意思的吃。
书生那张满脸忧愁的脸上忽然就笑了。
“好吧，但是能等会儿吗？或者把我放最后也行。”
这个书生好像也没有误会什么。
他抬手指了指宴会厅的方向。
昭阳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只见在宴会厅的正上方，又好大一团黑气笼罩着，像是一只无形的兽，正在虎视眈眈着下方的众人。
“那是什么？”昭阳问道。
“据说江南曾经出过一个有名的才子，五岁通文墨，十岁考秀才，十三三元及第，惊才艳艳，可惜考中状元之后，他的文采就一日不如一日，后来更是半个字也写不出，那时候他才十六，所有人都说，他不过是如仲永一般，小时惊艳，大时了了，江郎才尽罢了。”
书生没有立刻答话，反而幽幽的跟讲故事似的。
“那人自己也是这么以为，又过了两年，他已经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疯子，整日乞讨为生，可也就是这两年，他发现，五年前，另一个横空出世，惊才绝艳的天才，对方的文笔竟然和自己几乎一样，那些东西就像是从他脑子里偷走的，他看一眼就确信这东西一定是他的，可他又确实写不出来，也不会有人信他。”
昭阳在一旁配合的点点头，顺口问道：“这人不会是你吧？”
书生笑了笑，道：“不，故事里的两个人都不是我，我是一个普普通通才学疏浅的人，我能入榜，但也仅仅只是入榜，好过那些落了榜的，却又比不上前头的。”
“确实，你看起来是挺平平无奇。”
书生哈哈大笑，眼里却忽然流出血泪。
“是啊，我只是个普通人，我出身微末，家中只有一口薄田，一个老母，母亲辛辛苦苦供我读书好不容易我中了榜，纵然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只能做个普通的官，一辈子也没有什么出息，可是于我而言，这已经是我毕生所求，也是我和我的母亲穷尽前半生的努力和心血！”
“所以为什么，为什么连这点所求都要给我夺走！”
他周身怨气四溢，字字泣血，看的昭阳目露震惊。
心，跳的更快了。
好心动。
肚子好像也饿了。
她咽了下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