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善后
日上三竿。
矮驼山聚义厅。
罗牧打量着面前这群瑟瑟发抖的舞姬、奴仆。
舆图上原本标注的三十俘虏，眼下就剩下了这不到二十人。
借由善恶断，罗牧看到了未染血的白。
除去一个特例。
那个正跪在地上向他磕头的少年。
以及丢在边上的染血菜刀。
山寨被破后，杜泰在率人清剿残余山匪的过程中，见到了这个少年。
对方正拿着一把菜刀，玩了命砍杀着一个已经死去多时的土匪。
按照杜泰的形容，这小子当时连裤子都没穿，身上却有股骇人的杀气。
随队的战兵也认为这是个“杀材”。
于是，就跟其他解救出来的俘虏一块带到了聚义厅。
罗牧看着少年，对方身上血光很纯粹。
借用叶昂的善恶断后，罗牧也逐渐摸索出了一些用法。
例如通过血光的不同，判断对方因何踏入杀道。
“起来。这里没人值得你们跪。”
罗牧断去与“善恶断”的联系，淡淡的道：
“我也不值得你们跪。”
少年却又重重磕了一个头，这才顶着已经流血的额头，直勾勾盯着主位上的罗牧。
目光异常狂热。
罗牧只能当作没看见，看向这些幸存者道：
“我们只是路过矮驼山。让你们来，是征询一下你们的意见。要回家的，就在这位谢姑娘那儿留下信息记录，核实后她会给你们一笔回去的路费。”
男人指了指一个刚才跟着后续辅兵赶到山寨的侍女。
“好了，要回家的可以走了。”
说着罗牧看向那侍女。
“务必给足路费。”
那名皮肤白皙，身段出众的侍女顿时垂首叉手。
“遵命。”
然而等待片刻后，场中却无一人离开。
罗牧只得重复了一遍，依然无人。
于是他在心中无奈的叹了口气，给出了第二个选择。
“那就留下帮忙吧。还是找她记录一下，这次还要说明自己会什么。对了。你。”
罗牧看向那少年，稍作犹豫后，给了一个相对特殊的选择。
“要从军吗？”
少年闻言却没有立刻回答，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罗牧，反问道：
“从军，能跟在您身边吗？”
罗牧看了少年一眼，竟略过了这个问题，看向其他人道：
“我叫罗牧，离人众魁首。剩下的事，她会安排。”
语罢，男人起身，高大身影走过那少年时稍稍停顿，随即偏头。
“跟上。”
接着又看向那名被当作“文书”培养的白皙侍女。
“这里就交给你了。”
“是！”
侍女按捺住心中激动，等到那高大身影走出聚义厅，她才抬起头。
自平安镇被解救开始，谢如烟就凭借一手不错的书法跟在这位魁首身边。
她本算是一位乾国贵女，可祖上早已衰落，又是远亲血脉，最终落得被卖掉的下场。
幸运的是，出众的外表与书画上的造诣又让她得到了短暂的安全。
若说一开始被解救后，心中还有着对陌生环境的恐惧。
但随着几日相处下来，谢如烟才逐渐意识到，这位魁首的特别。
他没有把她们当作徒有色艺的玩物，是真的在培养每一个人，希望她们能拥有其他方面的能力。
特别是文书方面。
谢如烟不明白罗魁首为什么会这样，但她知道这是一个机会。
直到今天，她抓住了这个机会。
罗牧显然想不到，随意的一个安排会给那姑娘多重的使命感。
这些日子要忙的事太多，他甚至没能记住这些人的名字。
可以预见的是，要忙的事只会越来越多。
此时，他带着那少年走出聚义厅。
之前厅前乱糟糟的广场已经被清理干净。
侥幸活下来的二十多名山匪被捆住手脚，由甲士们押送到了此地，老实的跪成了一排，静待魁首的下一步指令。
见罗牧走出聚义厅，刚刚经历过人生首战的杜泰赶忙上前，叉手行礼。
“魁首，剩下的活口都在这儿了。”
然后杜泰就注意到了紧紧跟在罗牧身后，甚至不及魁首腰间的少年。
罗牧看着场中的山匪，轻轻点头。
随即，他偏头看向少年。
“叫什么？”
“阿生。”
“姓呢？”
少年低下头，没说话。
一旁的杜泰目露了然。
这孩子是真遭了大难，乃至其姓氏都丢失了。
罗牧却又问道：
“不回家？”
少年低着头，闷声道：
“没了。”
罗牧瞥了这少年一眼。
说是少年，实际也就十三四岁。
在他们老家那儿，这个年纪，还只是个孩子。
又何必经历这些。
想到这儿，罗牧伸手揉了揉少年的头。
乱糟糟的头发有些扎手，散发着一股未清理过的酸臭，活跃的跳蚤蹦起，一头撞死在罗牧手上。
“那就跟着吧。现在，交给你第一个任务。”
说着，罗牧暂时忽视了身旁因为自己随口一言而激动的少年，看向杜泰道：
“给他一把刀。”
杜泰顿时取下佩刀双手交给名为阿生的少年。
少年握住刀柄，随即被沉重的佩刀带着一个趔趄。
罗牧以眼神制止了要去搀扶的杜泰，转而指向广场上的山匪。
“或许你不认识他们每一个人，但你至少应该知道他们都做了什么。现在，由你自行判断，哪些人罪大恶极，哪些人还有活下去的资格，公正的挑选出来。这是你的任务，也是你的考验。”
语罢，罗牧垂眸看向少年。
“去吧。”
阿生一愣，紧接着就咬紧牙关拖着杜泰的佩刀走向那一排山匪。
杜泰看着那瘦弱却凶狠的孩子，又看了看罗牧，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种考验，对于一个孩子而言，是不是有点过了？
可罗牧的声音却悄然在杜泰耳边响起。
“让人跟过去。如果他真要提刀杀人，就按住他。如果他只是挑出人，那就由着他。剩下的，等我回来再说。”
杜泰一愣，顿时抬头看向罗牧，再也无法掩饰眼中的疑惑。
然后他第一次从这位魁首眼中，看出了些许可以称为柔软的东西。
“他已经不需要证明勇气与决心。现在，他需要学会分辨，学会重返人群。”
“去吧。”
罗牧拍了拍杜泰的肩膀，转身循着某股熟悉气息离开广场。
直到看见了那个一身猩红的身影。
徐褚将提在手里的两人丢给正围上来的战兵。
正是之前逃走的赵熊与吴山王。
这杀星随手抹了一把脸上不小心沾染上的血迹，旋即推开挡路的狂热甲士，朝着正走来的罗牧兴奋的挥了挥手。
“老罗，这次我可留了活口！”
说话间，笑容满面，阳光开朗。
除去那些许，点缀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