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赤龙
将纵横道舆图摊在桌上的徐褚，这会儿也难得的认真起来。
“上午招了最后一批人，现在驻地里的人马接近四百五十人。但招募的大部分民夫只是为了混口饱饭的老百姓，让他们在镇子上卖力气还行，带出城就是炮灰。我们真正需要的还是大量经过训练，有组织度的辅兵。”
他指着上面还算清晰的地形分析道：
“明天开拔前，我最多能给你凑出一比一的辅兵数量，这地儿的兵员质量也就是这样了。现在队伍里最缺的还是帮忙分担指挥的中层。奎川他们虽然比一般人强，但终究还是江湖人。”
“抛去部分不能考虑的民夫，这支队伍也就不到四百人。”
说到这儿徐褚一摊手，颇有种“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无奈。
同时也进一步理解了为什么陈家有资格成为三大家族之一。
一位四境剑修，加一把供奉的名剑，保证了个人战力的威慑。
以贵族私兵为骨干辅以大量奴兵的职业军队，保证了军队的质量与数量优势。
人干奴隶贸易甚至不用考虑补员，看得上眼的塞军队里，看不上的还能卖了赚一笔。
更何况还有以血脉、利益为枢纽，分布到各个位置的“陈家人”，辅佐整个陈家运作。
但哪怕明知道这个情况，徐褚仍保持乐观。
他坚信以目前惊人的训练速度，只要经过两次战斗的洗礼，军队就能初步成型。
“不到四百人吗？”
罗牧咀嚼着这个数字，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他清楚徐褚的统计方式，这些人是战兵、辅兵、部分可以征召为辅兵的临时民夫，加上匠人团队为主的后勤等。
见罗牧这个反应，徐褚当即明白了什么，试探道：
“真要以战养战？”
说着这杀星指了指手上的地图。
“靠这个？”
以战养战说的轻松，实际上对于指挥水平要求极高。
他们哥仨儿现在撑死就在平安镇附近溜达一圈，真要南下去暮云城，这一路的路线必须仔细斟酌。
罗牧先是微微点头。
“以我们现在的队伍规模，离平安镇越远，就越难保护补给线，我也不打算让大量民夫跟随。况且，我们需要那批马匪手中的军马。所以，接下来需要制订一条特殊的路线。”
说话间，他终于伸手从锦囊中取出一副画轴，在两人面前展开。
墨色间，山川城镇，纤毫毕现。
徐褚缓缓长大了嘴巴，指了指这跟全息地图没什么区别的奇特玩意，诧异道：
“你上哪儿抓的画师？”
被问及这个问题的罗牧终于露出了自得笑容。
“说来也是运气。纵横道确实藏龙卧虎，连我都没想到……”
可还没等他说完，只见王册忽然站起盯着面前的墨色山水。
沉默半晌后，他伸出手，轻轻在那墨色山水上一点。
如意料之中的，墨色线条微微荡开，随即开始重组，直至将王册所点处放大。
一处木石混搭的山寨自丘陵间显现。
墨色在上方缓缓蠕动，直至给出了清晰标注。
“土匪营寨，一百二十七人，俘虏三十二。”
紧接着，代表的俘虏的数字在三人注视下变成了三十。
王册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随即看向一旁已然呆愣住的罗牧，小声道：
“哥，你刚才说这东西是哪儿来的？”
罗牧：“……”
不等罗牧回答，王册就开始不断校准桌上的水墨画卷。
从平安镇开始，一路南下。
矮驼山、双河镇、下马镇、桑河、春镇……
从一个山头的名字，具体到山里藏着的土匪营寨位置，再到各个镇子、河道，乃至河道支流附近的匪寨。
整个仇州的地势展露在面前，就像是从空中俯览整片大地。
正如卖这幅画的“王小哥”说的那样，书画一道，是将心中山水印入画中。
这意味着画师画出的画，再灵动也有极限。
毕竟就算是人头摄像机，你也是有内存的。
之前罗牧检查时，只是通过那半幅展开的画卷确认了这东西远超其他舆图的精准。
可万万没想到这东西离谱到了这种地步。
你是在里面藏了个卫星实时更新吗？
徐褚此时不自觉的拔直了腰背，瞪大眼睛盯着那放大的山寨，小心的伸手在上面划了划，见没能再次放大后才松了一口气。
“好家伙，都要赶上独孤老妹儿了。老罗，纵横道这是把家底都掏出来了啊。”
离人众中那位唯一的画师，拥有罕见的复姓“独孤”，属于暂时不知下落的十二人之一。
以她的技法，如果不与徐褚等人一样实力遭遇削弱，说不定还能复刻出来眼下的奇迹。
然而罗牧却闭上了眼神，右手拇指中指按压着两侧太阳穴，以缓解某些骤然上涌的情绪。
男人终于意识到了之前客栈中会面的不对劲。
那个自称厨子的王小哥，说出的话都严丝合缝有理有据，情绪表现十分自然，连罗牧都被带入了进去。
看起来真的就是一位代替荆掌柜接待自己的纵横道众。
直到眼下这幅水墨画卷的出现。
这样的宝物，就以一个近乎白给的价格，送到了罗牧的手里。
然而短暂的沉默后，罗牧终于开口。
“是纵横道一位王姓小哥卖给我的。既然是人家的心意，我们就先用着吧。”
徐褚看了罗牧一眼，咧了咧嘴，却没再说话，专心看起了具体的地势与这一路上可能遭遇的盗匪。
王册则在确定这幅山水画卷只包括了仇州范围后，拿起边上的报表开始计算大致的消耗。
两人很默契的越过了画卷来历的问题。
罗牧不可能对他们说谎，那么问题就在那个所谓的“王小哥”身上。
既然连罗牧都不好判断，那么他俩也只能先记住有这么个人了。
此刻，罗牧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不管那个“王小哥”出于什么目的将这幅画卷给了自己，这份帮助也是实打实的。
想到对方临别时那句“后会有期”，罗牧眼眸低垂，心中隐约浮现出某种说不清的感觉。
后会之期不远。
到那时，是敌是友，自见分晓。
“对了老哥。”
王册忽然出声，打破了这股略显怪异的安静。
“会长说，既然咱们现在在外面有了自己的势力，那你肯定需要这个。”
说话间，王册伸手入怀，取出一面黑色旗帜。
“这是……”
罗牧站起，小心的伸出手摸向那漆黑布料。
某个答案自心头浮现，使得罗牧手上动作一顿。
随即，男人缓缓将旗面展开。
一头栩栩如生的赤龙映入众人眼帘。
徐褚盯着那头赤龙先是一愣，接着咧开嘴巴，爆发出兴奋的大笑。
“这就是会长啊！我说一直缺点什么缺点什么！对了，这下都对了！”
既已聚众成军，又怎能无旗？
又怎么能不拿出“离人众”的赤龙旗！
罗牧伸手抚摸旗面，喃喃自语。
“天地纵横追野鹤，江海奔腾比赤龙。”
曾经他们自五湖四海相聚于这面龙旗之下。
流离世俗，聚散成众。
不做闲云野鹅，而入江海化龙。
这才是，“离人众”。
是时候在这个世界举起他们的旗帜了。
今日，离人化赤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