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廷杖御史
听到“廷杖”二字,奉天殿在场众人霎那间脸都吓得煞白。
廷杖制度为朱元璋首创,专门用来惩罚那些在朝堂上与自己意见不合的大臣。
文武大臣都亲眼目睹过触目惊心的廷杖施刑现场。
自然知道廷杖的厉害!
皇城内卫当场将犯错大臣打翻在地,扯下衣服,棍棒齐下,皮肉遭殃。
有明一朝,因秉直进谏或违法作乱被施加廷杖的大臣不计其数,乃至文武大臣只要一听到“廷杖”就吓得六神无措。
洪武年间,廷杖首席体验官永嘉侯朱亮祖自恃军功卓著,收受贿赂,勾结豪强,诬告番禺县令道同。
这是痛恨贪官的朱元璋所不能容忍的,将朱亮祖逮到京师。
念在朱亮祖跟随自己南征北战,朱元璋并不打算杀了他,准备用廷杖给他长长记性。
奈何狂人朱亮祖在被鞭打了几棍后,觉得小意思,自己主动要求上强度。
朱元璋心中无奈,从未听过还有此种要求,那就只能成全了。
大手一挥,“往死里打!”
结局可想而知,朱亮祖嘎啦。
奇葩皇帝明武宗借巡幸两畿、山东,准备溜出去玩耍。
以兵部郎中黄巩为首的107名大臣头铁进谏,结果最后都领了一顿四十杖套餐。
嘉靖大礼议之争,杨慎等官员死活不让皇帝认爹,阻止世宗为其生父母上帝后尊号,聚众堵门大哭大闹。
大孝子世宗朱厚熜下旨将闹事的官员拉倒左顺门廷杖,一顿棍棒下来直接干死十六个。
“动手!”内使监监令李顺催促道。
几个如狼似虎、身材魁梧的金吾卫士兵拥进殿来。
两名士兵一把将已经昏厥在地上的御史韩观拉起,扔到一条长凳之上。
剩余两名士兵熟练地将韩观的手脚都紧紧捆绑起来,退到一边,手持粗壮的栗木棒,静静地等待着开始的命令。
“父皇……”朱标深知一顿廷杖下来,韩观不死也必定落个残疾,焦急地恳求道。
“愣着干嘛,给咱打!”朱元璋丝毫没有在意朱标的求情,冷冷的命令道。
李顺给下面的金吾卫士兵使了个眼色,轻轻地点了点头。
“嗯哼、嗯哼哼……”已经昏厥的韩观在木棒的击打下吃痛得低哼起来。
每一次木棒抬起,木棒上的倒钩都会顺势将韩观身上的皮肉带起。
几杖下去,韩观的官服已经破破烂烂,被血染红一片。
“孔子曰:‘君子道者三,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
“臣言已行,臣死何憾!”
夹杂着痛苦的话语从韩观嘴里断断续续传出。
韩观作为言官,从小熟读四书五经,通晓孔孟之道。
至圣先师孔子是他的毕生偶像!
纠正君身,犯死直谏是他至死的追求!
被施加廷杖足以让他成为天下读书人的偶像!
受廷杖成了士民典范,光宗耀祖的表现。
打的越狠,口碑越好!
乃至后世甚至出现为出名骗取廷杖的奇葩行为。
一时之间,廷杖成为大臣们彰显忠诚无贰、心怀社稷黎民的新风尚。
见面便问:“今日你被廷杖了吗?”
不过这一风气在清朝被彻底刹住了。
原因是清朝对廷杖做了改良,杖中灌铅,三杖残疾,十杖吐泡泡、躺板板,美其名曰“寿杖”。
清朝言官也不敢再胡乱打嘴炮了,纷纷表示屁股着实受不了。
眼见得韩观声音越来越低,朱标冲到阶下,一把将即将落下的木棒牢牢握住,“住手!”
施刑的金吾卫士兵见到太子殿下这番举动,哪里还敢继续施刑,纷纷愣着原地,等到着朱元璋的命令。
“殿下!”十分虚弱的韩观充满感激地看了一眼朱标,随后脑袋一耷拉,昏死了过去。
“太子,你太让咱失望了!”朱元璋转过身来,脸冷的像冰块一样,“你也想落个和韩观一样的下场吗?”
“父皇当初下令御史台言官发现皇帝所行有未合理,亦当直谏,勿有所顾避。”
“直言进谏是言官的分内之责。”
“父皇难道忘了吗?”
朱标一连串的发问,丝毫没有给朱元璋留任何的余地。
朱元璋兀地勃然变色,气出急促,语带颤音:“是咱的命令!”
“陛下息怒。”见陛下与太子之间已然剑拔弩张,刘基出班禀道:“御史韩观妄议陛下决策,罪该万死,其罪当诛。”
“但御史韩观舍身以诤,条陈时弊,也尽了当臣子的本分。”
“臣恳请陛下念在韩观年迈不堪廷杖,饶恕他这一回吧。”
刘基作为御史台主官,自然要维护自己的下属。
“臣附议,恳请陛下饶恕韩观。”御史欧阳韶、周观政、韩宜可等御史台官员纷纷出班为韩观求情。
“不——可!”满脸愠色的胡惟庸刚准备出言阻止,结果被中书省左丞相瞥了一眼,又生生地将话吞了回去,极不情愿的说道,“臣附议。”
朱元璋见太子和众大臣为韩观求情,脸色也缓和了下来。
自古不杀言官,这是千百年来的古制。
如果今日韩观毙命当场,那毫无疑问,自己会被史书定义为一个任情喜怒、滥施淫威的无道昏君!
朱元璋自然是不会这样干的。
“众爱卿平身吧。”朱元璋来回踱步了一会,“既然太子和众大臣都为韩观求情,那咱就饶他这一回。”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免去韩观御史一职,永不录用。”
“谢父皇。”朱标长出一口气,紧紧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陛下圣明。”以刘基为首的御史台官员也一起叩谢皇恩。
“分封之事择日再议,众爱卿先退朝吧。”朱元璋意味深长地看了朱标一眼,扭头在宫女太监的簇拥下进入后殿。
“退朝!”
李顺鸭公嗓再次响起。
文武大臣早已在这紧张的氛围下吓得冷汗直流,都害怕惹祸烧身,一听到退朝,一溜烟转眼跑了个干干净净。
“这次相国大人大度,权且放过你们一次,下次就没这么好运了。”
胡惟庸朝着刘基、杨宪恶狠狠地摔下这么一句话,转身小跑着跟着李善长出了奉天殿。
朱标和刘基等一众御史台官员只得抬着奄奄一息的韩观出了皇宫。
朱标将一众人送出午门,并叮嘱刘基无论如何地照顾好韩观后,才独自回宫。
正当朱标走到奉天门时,迎面便看到内使监监令李顺带着几个小太监,他们嘴里还嚷着些什么。
为了听清他们说什么,朱标闪身躲在门后的角落之中。
只听见李顺后面一个瘦小的太监疑惑地问道:“您瞧韩大人的老身板,竟然能挨四十下廷杖,真是神了。”
“是呢,是呢。”另一个太监赶忙插话,“这可是第一位能在金吾卫手中撑过四十板子的主。”
“你们这些小猴孙晓得什么?”李顺轻蔑一笑,“这都是陛下的旨意。”
“哦?”两个小太监听到监令大人这样说,心中疑窦重生。
要将韩观杖毙的是陛下,留他一条性命的也是陛下?
齐问道:“请监令大人示下,小人这浆糊脑袋,实在想不出来。”
李顺听罢,哈哈大笑起来。
“廷杖规矩是死的,也是活的。”
“轻与重、实与虚,部位不同,打的程度不同。”
“轻者身上留些淤青,几日便好,重者皮开肉绽,严重致死。”
“光是下令的说法就大有玄机。”李顺斜睨着两个小太监,阴阴的说道。
“您说,您说。”被勾起兴趣的两人满是乞求的看着李顺。
“打就是意思意思,不伤人性命。”
“着实打,就是真打,能不能活就看个人体质了。”
“用心打可就是往死里打了,纵然有九转还魂丹,也救不了了!”
“你们想想在大殿上陛下说了什么?”
李顺说完,大踏步往宫内走去。
“高、高,实在是高!”两个小太监屁颠屁颠赶了上去。
看着李顺三人远去的背影,回想起他们说的话,朱标原本落寞的心中又燃起一团热烈。
自己的父皇朱元璋,或许并不像史书上记载的那么冷血无情、杀人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