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纨绔子弟
淮河畔上。
师云清戴上兜帽,才小心地下了马车。
太子邀约的地点在淮河的画舫之上,那是蜀国皇城一道别具一格的风景线。
无论是皇亲贵族,还是风尘旅人,都能在这里停驻。
或是精致画舫,或是扁舟荡漾。
师云清跟在太子的身后,上船之时却被扶手挂住了衣襟,师暄匆匆蹲下替她解开,两人才顺利走上去。
另一艘画舫之中的人瞧着两人的动作,目光闪烁。
太子的画舫精美非常,点有琉璃灯,挂有蚕丝帘,铺着细软雪貂毛,甚至餐具碗碟,都是上好的冰裂玉白。
现皇城中有言,太子嚣张跋扈,铺张浪费,其一顿饭,就可抵平常人家百顿。
师云清将茶叶倒入紫砂壶中,小火熬制,心道这也不完全是夸大。
画舫之中慢慢地飘逸出一股清香,太子闻到之后便忍不住夸赞:“这皇城之中的人都道那右相的女儿阮流苏乃是才女佳人,不过是无人知你罢了。”
师云清将茶水倒好:“安秀可不敢当。”
太子喝了口茶,瞧见一旁默不作语的师暄,便继续询问:“你不敢当,我看令弟也是不错。”
“我不行我不行。”师暄赶紧摇头,“太子你不知道,我学了这么多年,也就得了个秀才的名号,那还是在父亲和姐姐的棍棒下才给考起的,我可没有才华,考不上的。”
他有些羞愧,忍不住用手搔头。
画舫之外却是传来一声嘲讽:“难得师少爷还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考不上。”
听这声音师暄即刻就瞪大了眼睛,他猛然从软垫上站起,掀开身后的帘子。
果不其然,万元安竟是在那边站着。
师暄涨红了脸:“总好比你一个连秀才都考不上的人。”
“本世子可不需要那区区秀才之名,也就只有你这种无能的人,还得靠家里人才能考上。”万元安是侯府二子,也是嫡子,乃是侯位的正经继承人,功名利益,从不入他眼。
两人相看生厌,一遇上就是针尖对麦芒,若不是两人是在两条船上,估计还会打起来。
师云清坐在帘子后面慢悠悠地品茶,只当做没听到。
也不知道师暄最近学习的怎样,是否能将那小子揍一顿?
那边太子明显也是想看好戏,一边搂着侍女耳鬓厮磨,一边喝着刚刚一品鲜献上的美酒。
两艘画舫并肩,师暄和万元安面对站着,相互讽刺。
就在两人火气越发旺盛的时候,万元安的身后却是又出来一个两个男人。
一个师暄还能认着,正是那日殴打他的主谋之一——林修劲。
但是另外一个面色苍白眼底青黑的男子却不知是谁。
那男子唰的一下打开折扇,朝着这边大喊:“可是安秀郡主在里面?”
师云清听到这声呼唤,眉头一皱,这声音太过轻佻,也太过陌生。
她不答话,那边的人就继续喊:“我乃吏部尚书府的大公子,安秀郡主可还记得前些阵子,安秀郡主抢走了我府中的一个人。”
吏部尚书林颂云嫡长子林颂云,偏好豆蔻美色。
说起这个,师暄也想起来了这么个人,他连忙呼住对方:“诶诶诶,你这话怎么说得这么不中听呢,什么叫做我姐姐抢走了一个人,明明就是……就是你们家的小丫鬟偷了我姐姐的玉佩,我姐姐把她带回去审问,怎么了?”
“那可有审问出个名堂?”男子的语气颇为急切,“要是审问出来了,安秀郡主可否归还,那毕竟是我府中的丫鬟,郡主这样抢走,怕是对郡主名声不好。”
太子瞧了眼还在品茶的师云清,神色诧异:“你居然还去抢别人家的丫鬟?丞相府真的落魄到了这种地步了?”
师云清也不生气,只慢悠悠地纠正他的措辞:“殿下,现在已经更名为师府了。”
外面的人仍旧不依不饶:“怎么,郡主莫不是心虚了不成?”
师暄像是被踩住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诶,你怎么说话的,什么心虚不心虚的,不就是个丫鬟吗?你们尚书府被你弄死的……”
“师暄!”师云清扔了块糕点砸在师暄的脑袋上,回应着林颂云,“她现在已经是我认下的妹妹,我郡主府正儿八经的二小姐,我如何还你?尚书大人倒是养了两个好儿子,一个打我弟弟,一个还想抢我妹妹,今天这就请太子殿下做个见证,莫等皇上问起,你们反倒打我一耙。”
她说着便冷哼一声,茶杯重重地噔在桌上,言语中还带着几分薄怒。
看戏反被牵扯进去,太子脸色阴沉,原本手中的酒杯往外一扔,带着极为沉重的力道砸在林颂云的身上。
“不学无术,丢人至极,还不给孤滚回去。”
林颂云没想到太子还在里面,被吓得脸色一白,支支吾吾地不敢再提:“参见殿下。”
吏部尚书是太子一党的人,太子性格阴晴不定,如今又刚好被废了太子之位,林颂云自然不敢去触其霉头。
太子心情越发不好,他脱口而出便是孤,废太子称“孤”,这要是被有心人传到皇上那里去,不知道又会怎样。
他越想越恼火,只是这火不能对引到他身上的师云清发,便全部宣泄在了林颂云的身上:“你要是再敢去找安秀郡主的麻烦,本殿下绝不轻饶。”
“是,是。”林颂云灰溜溜地应声。
万元安站在船头,看见师暄的后面坐着一个人,那人一头青丝只被一根簪子轻轻束起,披着黑色大氅,一双纤纤素手正不急不缓地温着茶水,看起来真是惬意极了。
安秀郡主!
那个抽了他三十鞭子的女子。
他眯着眼睛想要看个清楚,师暄却转身挡在他的面前,脸色不善。
不让看?
万元安嘴角一挑,又往边上走了一点,正好还能看见师云清。
不让看,他就非得看。
师暄捡起那块落在脚边的糕点,猛然砸了过去:“你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万元安不敢置信地摸着脸上被的碎糕点沫,怒吼一声:“师暄,你给我等着。”
他轻轻一跃,一把折扇就朝着师暄的面容攻击而来,太子却忽然暴怒一声,一把掀开桌子:“放肆,来人,把他给我抓住。”
如今他成了废太子,竟是连一个世子都不把他放在眼中了,太子怒气上涌,提起长剑就朝着万元安刺去。
万元安下意识地闪开,见着是太子,连忙退后两步,山神回了自己的画舫之中。
他站在那头里面道歉:“今日冲撞殿下,还请殿下宽宏大量,绕过小人一命。”
只是这人嘴上说着道歉,脸上却无半分诚意,让师云清暗地里忍不住掀了个白眼。
曾忠义侯一家也是执掌兵权的重臣,谁料子孙竟是纨绔到这种地步。
一场故人相逢,最终以太子的盛怒而不欢而散。
师暄被老老实实地送回了师府,师云清便是打道回了郡主府。
夜晚,灯火如昼。
卫玄依旧坐在盆中,忍不住多问了句:“你今日与卫青玄一同出去了?”
师云清的手一顿,而后继续施针:“嗯。”
“太子性格阴晴不定,你还是谨慎些。”哪怕是回皇城没有多久,卫玄也听过这个侄儿的大名。
“嗯。”
师云清神色不变,继续施针。
她压根没有听进去,内力一直慢慢地熔炼着药力,脑海之中却是回荡着这皇城之中复杂的局势。
皇帝膝下子嗣众多,但是夭折的便有好几个,除开那些没有长大的萝卜头,所以有望夺得储君之位的就只有三个。
一个是废太子卫青玄,一个是五皇子,乃贵妃所生,一个是七皇子,是现任皇后所生。
卫青玄虽被废除太子之位,但是却是真的为皇帝所喜,五皇子看似沉溺于美色,却笼络了不少朝臣,还有七皇子,乃是现任皇后所生,背后更是有将军府坐镇。
只是那宇文大将军和少将军都死于敌国刺杀,如今将军府就只剩下一对婆孙,除了一个名誉,却也成不了太大的助理。
不过前几日龙影倒是送来几份消息,其一便是皇后和将军府不和,其二便是,曾经刺杀将军的那一群人和刺杀父亲的是同一拨人。
“你在想什么?”卫玄忽然从水中站起,居高临下地望着师云清。
只见着水中的药液已经全部吸收完,只剩下了点点血腥,然而卫玄的背上还扎着好些根银针,像是只刺猬。
他赤裸着上身,水珠顺着夯实的肌肉顺流而下,浓浓的雄性气息扑面而来。
师云清一愣,逸散的内力在水中激起一阵阵水花,她收回银针,顺手扯下屏风上的衣物扔在卫玄脑袋上:“王爷还是先把衣物穿上为好。”
她是医者,并不介意伤患打赤膊,但是鉴于卫玄有前科在先,又有此事在后,实在是让人难以不怀疑对方是故意的。
卫玄尴尬地看着师云清转身坐下,背对着他,他眼中闪过一丝懊恼:“抱歉。”
“无事。”
师云清有些气闷,忽而又想起那个掳走师暄的女子,便又问:“王爷可从那女子的身上审出了些什么?”
“还未。”卫玄眉头也忍不住微皱。
那人虽是女子,但是无论用尽什么方法,对方都不肯再招,这种有毅力的人,更像是专门训练出来的死士。
卫玄走至她身边承诺:“一旦我审问出来,就立刻告诉你,现在我先送你回去。”
师云清烦躁地点点头。
卫玄的轻功极好,郡主府的侍卫根本没有任何察觉,只是在路过铜镜的时候,那男人又忍不住揶揄:“现在皇城之中怕是传遍了郡主厌恶我这个煞神了。”
“是吗?”师云清毫无愧疚感。
“那不知,郡主到底是否是真的厌恶本王?”卫玄心中忽然多了几分期许。
师云清忍不住用手扶额,这战王今日究竟想做什么?
她没有回话,卫玄的心便渐渐沉了下来。
直到师云清从窗户翻进了屋子里面,她才慢悠悠地回答着刚才的话:“赢战叔叔护我周全,安秀自当感激,又怎会厌恶。”
话音一落,她便关上了窗户,也不管外面赢战精彩的面色。
卫玄,字赢战,十五岁称王,得先皇赐字。
师云清是先皇的义孙女,便是能称呼先皇为一声皇爷爷,叫卫玄一声叔叔,也无可厚非。
卫玄心中有诧异,有无奈,也有尴尬,最后只能摇摇头,摸黑回了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