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深渊的怪物
冲出裂缝,李真松了油门,先把方向盘打回来,再重新上路。
我感觉到一道窥视的目光,按下车窗向缝隙里看去,缝隙里卡着一片绿叶。
奇怪,这个季节的大马路上,哪来的叶子?而且那么新鲜,就像刚从树上揪下来的。
“原来你不是傻子啊!”霍颂探过头看我。
这一语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我无语地看着霍颂,耸了耸肩。
“既然你不是傻子,为什么你连说话都说不清楚?是得了什么病吗?”霍颂追问。
她似乎丝毫不觉得尴尬,明明她之前还在嘲笑我,这与世界意识传承给我的记忆有冲突。
于是我好奇地问:“为什么、你、不觉得、尴尬?”
我语速很慢,足够她听清我的话了。
霍颂愣了一下:“我为什么要尴尬?”
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我缓缓地“啊?”了一声,说:“你、以为我、是傻子,所以、嘲笑我,但其实、我不是,你嘲笑、我、的时候、我很清醒,会、记住你,人是、群居动物,所以你、面对我的、时候、应该会、感到羞愧,可你不是、会感到、羞愧的性格,所以你、应该会、感到尴尬,为什么、你不尴尬?”
我感觉我说话越来越顺利了,语速慢点慢慢熟练,能利落的说话是迟早的事。
霍颂像是反应过来什么,恼羞成怒地瞪了我一眼,说:“你坐的是我们的车!吃的是我们的食物!我说你几句怎么了?何况你一个大人,好意思跟我一个小孩斤斤计较吗?”
明明我才初生!我低头看了看自己,好吧,吃了身高上的亏。
不过……我看着霍颂怒火冲天的双眼,我也没招没惹她,她为什么这么愤怒?
突然,我灵光一闪,这难道就是恶意?
世界意识的传承记忆告诉我,人的心中会源源不断地涌出恶意,这是刻在DNA里的,特征是伤害了别人还为此感到得意。
人会受基因控制,DNA转录为RNA,RNA翻译为蛋白质,细胞膜上的蛋白质受体决定着细胞的作用,蛋白质遍布人的全身,小到细胞,大到器官、个体,都受蛋白质影响,因此大脑也可以说是DNA的产物,人的情绪是受神经递质的控制的,而神经递质的分泌、传递、作用与产生作用都与蛋白质息息相关,可以说人的情绪就是受蛋白质控制,即受DNA控制。
DNA里某种基因的表达与否、是显性基因还是隐形基因,都会导致某种神经递质更多或更少,进而影响人的情绪,导致人对于客观世界产生不同的反应,这就是性格的差异。
倘若人自身产生的多巴胺、血清素等等偏少,同时自控意愿和道德感偏低,再加上人类喜欢看别人出丑的天性,就容易导致人类会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结果。
我脑海里冒出一个想法,所以我也受DNA控制吗?
不知为何,我觉得怪不舒服的。
霍颂见我不理她,以为是我不敢跟她硬刚,嘴里骂骂咧咧着,脸上愤怒的表情逐渐散去,眼睛里透露出某种快意来,似乎在为自己打败了一个大人而自鸣得意。
舒雅茹训斥了霍颂几句,然后向我道了歉。
“没事。”我慢吞吞地说。
“咱们今晚连夜赶路,李真,你再开几个小时,等累了就换伊丽莎白,伊丽莎白,你闭眼睡一觉,夜里你开前半夜,我开后半夜,”说完,舒雅茹又看向我,“天笙,你会开车吗?”
传承记忆里有相关知识,我说:“我需要、再熟悉熟悉。”
舒雅茹点点头,说:“行,那明天早上就你了。”
霍颂作为唯一的孩子,理应享受大人的照顾,她从包里拿了一盒小熊饼干吃了起来,饼干渣撒了一身,又滚落在车座下。
我问舒雅茹:“霍颂、多少岁了?”
霍颂抬头看我。
“刚满十二周岁。”舒雅茹说。
霍颂语气挑衅,问我:“你多大了?”
“将近3个小时。”我实话实说。
霍颂翻了个白眼,冷笑了一声,捏起一块小熊饼干继续吃。
伊丽莎白渐渐陷入睡眠,我们开始保持安静,空气里只有霍颂低微的咀嚼声、房车飙过去的风声,以及轮胎碾压过马路的闷响。
车窗外的风景从高楼大厦变成路边栽着柏树的耕地,因为刚入春,柏树的叶子刚发芽,耕地里空无一物,宛如荒野。
原本监控车速的摄像头已经关了,我猜测李真不走高速公路的原因,就是高速公路上的摄像头还在通电。
过了两个多个小时,天空开始飘雪,细细的雪落在马路上,为车的前行带来了不小的麻烦,车速被迫降了下来。
我总感觉身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追着我们,此刻降低车速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我再次回头看去,拐弯处的树木挡住了我的视线。
舒雅茹压低声音问我:“你在看什么?”
我说:“我感觉、后面有、什么东西。”
舒雅茹一阵颤栗,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我,说:“你别胡言乱语,后面明明什么都没有。”
大地莫名其妙的崩塌令人们坚信不疑的唯物主义也跟着崩塌,舒雅茹话语上不信我,实际已经毛骨悚然。
我说:“我没有、撒谎的必要。”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舒雅茹拍了拍李真的椅背,低声说:“再开快点,等转弯的时候再降速。”
“好。”
霍颂狐疑地打量着我,我用脑电波感受着自己与正常人没啥区别的身体,说:“放心,我是人。”顿了顿,又补充说:“真的。”
舒雅茹“噗嗤”一声破功,努力压抑着自己的笑声以免惊醒伊丽莎白。
看她憋笑憋得那么辛苦,我郁闷了,有那么好笑吗?
世界意识传承给我的记忆告诉我,裂缝太深,深入深渊,深渊的怪物被惊醒,有的已经来到地面,我说自己是人类,是在很认真地排除自己的嫌疑——我不是怪物的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