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尊尊亲亲
“《谷梁》重视礼义教化，重宗法情谊。如《春秋》成公元年，“秋，王师败绩于贸戎。”
《谷梁传》:“不言战，莫之敢敌也。为尊者讳敌不讳败，为亲者讳败不讳敌，尊尊亲亲之义也。”
“尊尊亲亲”，即使尊者、亲者有过错，也得为之隐讳，维护其地位和尊严。
亲亲相隐不为罪就是从这里来的，西汉中期汉元帝被谷梁学派忽悠瘸了，全面采用谷梁学治理国家，也是后期门阀世家崛起的原因之一。
不过李当户和班長对此面露疑惑。
这和齐王有什么关系。
安国少季鄙视的看了李当户一眼。
还是世家子弟呢，这么点政治敏感性都没。
“高祖定鼎天下，分封刘氏诸王。齐国，是仅次于楚国的大国。虽然齐国在文帝时挨了一发皇恩碎地拳，嗯，也就是削藩，一分为七。”
“分为了齐国，胶东国、胶西国、济北国、菑川国、济南国，与城阳国七个国家。”
“在吴楚之乱中，济南王刘辟光、淄川王刘贤、胶西王刘卬、胶东王刘雄渠跟了逆贼，兵败国除。齐国却因为跳反及时，加之当时的齐王刘将闾事后自杀，悔过态度坚定，得以保留封国。”
“但在此之后，非帝系所在的诸侯王的地位大不如前，对朝廷政局几乎毫无影响。但凡有些犯了些过错，动辄处死。犯下了罪过的诸侯王都日夜担心天使上门缉拿自己。”
“齐王支持谷梁学派，一来齐鲁之地本就是儒学起源之地，世兴儒学，大儒辈出。无数儒生都接受过齐王资助，一旦这些儒生进入朝堂围观，齐王就可以间接对朝堂施加影响。”
“二来一旦尊尊亲亲成为国朝定法，作为诸侯王的日子会好过很多。甚至一如昔日的梁孝王和当今的馆陶大长公主。”
馆陶大长公，刘嫖，汉文帝和窦皇后之女，汉景帝刘启的姐姐，当今天子刘彻的姑母和岳母。
馆陶为人，嚣张跋扈，收受贿赂，私取国孥无数。然而因为是太皇太后亲女，即使犯了罪，也被包庇。
而梁孝王是窦漪房亲子，昔日曾被棋圣忽悠，许以兄终弟及的储君之位，在七国之乱中死守睢阳城，然而平定七国之乱后，棋圣却是翻脸立了皇长子刘荣。
等到前元七年，汉景帝把挡箭牌刘荣废黜，再议立储时，在袁盎等人的力谏下，立了如今的天子，胶东王刘彻。窦太后和刘武再次错失储位。
愤怒的刘武直接暗中派人刺杀袁盎等十多位大臣，震动国朝。
然而如此滔天大罪，却是在刘嫖和窦太后的劝说下，不了了之。
这两人可以说罪行滔天，搁其他诸侯王身上，能死九回了。但因为是先帝和太皇太后的至亲，即使太皇太后和先帝无限包庇，也不会有人跳出来指责先帝和太皇太后。
这就是尊尊亲亲的力量。
齐王显然是想通过推动谷梁学，让尊尊亲亲的待遇落在自己身上。
不然睡个亲妹就得身死国除，太难受了。
顺带一说，谷梁学派还强调妇女在社会中的从属地位。“《礼》，妇人谓嫁曰归，反曰来归，从人者也。妇人在家制于父，既嫁制于夫，夫死从长子。妇人不专从，必有从也。”
束缚华夏女子千年之久的三从四德中的三从，也是谷梁学着重强调的。
当然《谷梁传》认为人有尊卑贵贱之分，提出，“(春秋》之义，用贵治贱，用贤治不肖，不以乱治乱也。”
身份低下的要接受身份尊贵的统治，不可犯上作乱。
虽然一种学说，会受到时代的限制。但安国少季轮回九世，见识过无数儒家学派，也不得不承认。
很少有儒家学派能像谷梁学派一样，开创这么多封建遗毒的。
此刻安国少季忽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虽然武帝登基之初，谷梁派儒生主导的建元新政最终因为自己的作死宣告失败。
但儒门依然在六年后，由公羊派的董仲舒推动完成了‘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这一世的天命任务，虽然只是就义就可以了。
但既然穿越一世，自己是不是可以开始布局，阻止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安国少季在过去的轮回中，与儒家斗争了无数年，从未能从根本消灭儒家。
这一世或许能让华夏，走向一条不一样的道路？
安国少季讲完之后就陷入了沉默，但李当户等人的心思却是飞速旋转。
安国少季用理论结合历史，将李当户，班長，史寅三人忽悠的一愣一愣的。
引经据典，信手拈来，分析国事宛如抽丝剥茧，一针见血。
就连史寅这样不甚读书的粗人，也从安国少季的分析中，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哪怕天子近臣的李当户，也不得不承认，安国少季这电光火石间看出的见解，基本就是事情的答案了。
念及于此，李当户对安国少季不由敬畏起来，看向安国少季的眼神也越发凝重。
年十六，有项王之勇，有留侯之谋，有荆轲之义。
这样的人才，假以时日必然又是一尊国士。
“不行，不能让安国少季一个人随着周凡出使。”
李当户本来认为，安国少季挑动周凡与戎人的矛盾，靠着自身武力，逃出生天问题不大。
但经过一番对朝堂局势的分析，现在安国少季的价值在李当户眼中直线上升。
这种国之瑰宝怎么能去冒险呢？
而且就从安国少季在允吾部一人冲击数千人的决然来看，这货是个狠人。
杀上兴头，根本不把自己的命当命。
一旦周凡带领的齐国兵与戎人交手，安国少季八成不会如自己所说，直接跑路。
念及于此，李当户立刻就下定了决心。
必须要让安国少季安全的完成这次出使。
班長也意识到了安国少季的惊世之才，不过作为纯粹的武将，班長的表现就比较直接了。
当场跪在了安国少季面前。
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把安国少季整不会了。
而站在一旁的李当户和史寅却是瞬间肃然，后退了三步，将场地留给安国少季和班長。随后摆出观礼的姿势。
自高祖时，叔孙通制定汉家礼仪，叩伏跪拜便有了以示君臣之分的含义。
班長当场叩伏跪拜安国少季，意思很明显。
他要任安国少季为主，定下君臣之分。
“班司马，我只是一名三百石的微末小吏，你可是秩千石的军司马，你拜我是乱了官序的。”
“敢问郎君，唐晨是否死于郎君之手？允吾部死去的两名儒生是否也和郎君你有关。”
事关重大，班長直接明牌。张口就问安国少季出使的细节。
“是的。”
李当户和史寅就在身旁，安国少季隐瞒也没意义。
听到肯定的答案，班長再次低下了头。
“班長，年三十七，曾以六郡良家子的身份，被先帝征召，在北军效力。后跟随太尉周亚夫平定国七国之乱，积功至军司马。今日君以师门之秘相授，救在下于旦夕，又欲孤身犯险，雪我将士无辜被斩之恨。”
“班長无以为报，愿以三尺之躯，今生任君驱驰。”
说完，班長便长跪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