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汉使臣,请万邦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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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夏宽

大夏县与狄道相距离不远,也就七十里,唐晨被杀的消息第二天就随着军报传回来临洮。

已经六十的夏宽头发已经花白,胸中的怒气不断从口鼻处喘出,吹动长髯。

周凡从未见老师发这么大火,立刻俯下身子,长跪不起。

“老师,我已经说服了戎人首领,他们铭感圣人之德,愿意从此止息干戈,定是那些边军和边民,被仇恨蒙蔽双眼,再次和戎人起了冲突。”

周凡提前离开,一是为了提前邀功,二是为了避免可能的危险。但他现在自然是不可能承认的。

反正扎若部首领已经死了,谁也不知道自己和戎人首领谈了什么,把锅甩到边军身上,是他一早就想好的借口。

听完周凡的解释,夏宽似乎略微消了气,开口道:“可惜了晦明,让这些边军害了。”

“定然如此,晦明师弟是我看着入门的,天资聪颖不说,做事总是合乎礼法。结果却折在了这些边军手中,着实可恶。”

“这群匹夫只会自逞勇力,简直是家国之哀,竖子耳!”

见老师相信了自己的说辞,周凡立刻义愤填膺,不断用自己能想到的词去辱骂边军。

夏宽静静地听完,一脸悲伤,对着其余弟子说道:“我出长安之时,丞相为魏其侯特加我银印青绶,御使大夫大儒赵绾更是城门相送,望我为国靖边。谁知一世谋划,却因为边军阻碍而落空。我半生皓首,学《诗》与《春秋谷梁传》,花甲之年方等到报国之机,以夫子之道,教化天地万民,最终却是连边军这道坎都过不去。”

见老师说的悲切,在场弟子无不开口劝慰,甚至有学生潸然泪下。

“边军粗莽,无法感教,只能以刑罚威之。若要实现老师之志,理当肃清边军之中的桀骜之徒。”

季子维是夏宽的关门弟子,得传了老师衣钵,为众人大师兄,立马给夏宽出了主意。

“我汉家军法严明。边军骄纵,杀性已起,已然不知军法为何物。师弟们可有人愿走一趟大夏,正我汉家正军法,明军纪?”

季子维随后看向厅堂众人,目光停留在了周凡身上,眨眼示意。

周凡以为这是大师兄给自己挽回过错的机会,立刻请求道:“边军虽多有战功,然其行已然乱政,学生愿意效仿孔子诛少正,以正国之清源。”

夏宽默然,季子维却是将准备好的虎符和便宜行事的军令交给了周凡。

周凡接令后,大喜过望。立刻接过了军令。

“这次去大夏县严正军法,那帮边军必然不会配合。你带上一百亲卫,勿要有妇人之仁。”

不能慑服边军,招抚工作就难以按照计划推进,这次夏宽下了狠心,直接将手中作为底牌的三百亲兵拨出去了三分之一。

周凡立刻大喜过望,这些亲兵都是齐王所赠,绝对听从老师指令。

念及于此,周凡再次下拜,良久才起身告退。

出使若扎部时,那些边军辱骂自己的话,自己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收拾不了戎人,还收拾不了你们这帮边军?

周凡退走后,许多弟子都掏出竹简,递给了夏宽。

竹简上是他们许给戎人的钱粮。

“老师,那些戎人什么都没答应我们,只是归还了一些汉民和尸体,我们还需要送钱粮给他们吗?”

有不开眼的学生提问,然而却是被夏宽吹着胡须瞪了回去。

“《谷梁传·僖公二十二年》:“言之所以为言者,信也。言而不信,何以为言?”

“说出去的话,必然要兑现,哪怕对方是戎人。不示之以诚,远人何以来服。”

夏宽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自己的学生。

这次他真的生气了,不是演的。

受自己教导多年,在大义面前,居然还稀罕些许粮食和铜钱。

当真有辱斯文。

提问的学生虽然还有一肚子话要讲,但见老师生气了,也不敢再说。

............

待到诸多弟子散去,季子维扶着夏宽从座塌起身,走到檐廊。

“老师,大夏城传来的军报上,可是为那些护送周凡出使扎若部的边军记了军功的。”

“无妨,就是要斩杀这些有功的边卒。边军多功勋,斩杀这些刚刚立下军功的边卒,就是告诉边军,在招抚大计面前,军功无用。”

“虽然周凡师弟有舍身取义的觉悟。可李广必然上报朝廷,会不会对老师您有影响。”

师徒两人对人心看的很透。

人只会仇恨能接触到的高层,谁去执行斩杀军卒的任务,谁就必死无疑。

周凡在季子维眼中已经是个死人了,但季子维却是怕太守李广直接上奏中央。

“李广就算上报朝廷,奏报也是先递交给丞相府。赵绾师兄已经与魏其侯沟通好了,陇西所有的奏报,都会先送到赵绾大人那里,筛选后再交给陛下御览。”

剩下的话夏宽没说,季子维也懂了,只是仍有一丝担忧道:“只是这样做,是不是有蒙骗陛下之嫌?”

“陛下本就喜欢儒学,去岁刚刚登基,大换三公九卿。如今新任的丞相魏其侯,太尉田蚡皆好儒学。赵绾师兄更是出任了御使大夫,那可是亚相之位。王臧师兄也出任了九卿之一的郎中令。”

“就连你的这些师兄弟,没有丝毫功勋,只是因为随我修习儒术多年,便被直接授了百石的散郎,得了官身。”

“这些朝堂大势你看不懂吗?”

赵绾,王臧,是夏宽的同门师兄,都是当世大儒申培公的弟子。

缓了口气,夏宽接着道:“先帝驾崩前,虽然提前为陛下提前举行了冠礼,让陛下得以亲政,但陛下毕竟只有十七岁,心思不定。就如孔子诛少正,明明是大义之举,却总有人非议。我们不能让这些非议影响到陛下,乱了朝堂大势。”

季子维点了点头,“军报说,安国师弟也立下了功勋,想来也是历经了生死才从戎人部落中逃了出来。”

提到安国少季,夏宽脸上闪过一丝感动:“为师如今,也有弟子数百,但论及忠顺,无一人比得上你安国师弟。他刚刚入我门中时,每日勤练家传武学。只是有一日我见着了,说了句儒门弟子,当以修文习礼为要务,以武御人,乃匹夫之勇。”

“整整两年时间,他再也没练过一次武艺,荒废了家传武艺也在所不惜。”

“那师傅您为什么不把安国少季收入门墙,只给了他一个记名弟子的身份?”季子维平日里就觉得,老师对安国少季的喜爱远超其他弟子,都快赶上自己了,原来根子在这。

夏宽沉默了片刻,道:“他终究是朝廷勋贵子弟。”

待季子维离开后,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仆躬身伏在了夏宽的脚边。

夏宽看着眺望着北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响,才悠然道:“给那边的人去个信,我这边已经开始杀鸡儆猴,压服边军了,那边也要跟上。”

老仆的舌头早已被割掉,得到指令,膝行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