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神龟碎灵碑
半日过去，水面浮尸近万，妖气正缓缓退去。
武者们回到岸上歇息。
官府的人默默送来吃食，杨玉检查后，众人分发下去。
好硬！
啃着石头一样的干饼，杨玉频频皱眉。
除当年逃出宫时吃过类似东西外，他根本没吃过这等食物。
硬就着热水把烤饼咽下去。
仅吃了半块，他就受不了了。
“这玩意——军粮都比这玩意强！”
不只是他，好些年轻武者都没吃下去。甚至很多人只吃一口就停下了。这些年轻俊秀出自各大武林世家，打小锦衣玉食，不比勋贵差。
反倒是一些年长武者，对此习以为常。武林人士风餐露宿的，有胡饼吃就不错了。
杨玉默默坐在岸边观看官府士兵把一具具数尺长的妖尸捕捞上岸。
莫名的，他发出一声感慨。
“这些河鲜如果能吃，应该能吃好久吧？”
顿时，一众怪异目光扫过来。
“咳咳……小友啊，妖气有毒，对我辈犹甚。吃妖尸，必须反复净化后才可……才可入药服食。”
一般武者是没这法子，没这条件。炼制妖尸的手段多在方仙道。
少年思及一事，问道：“此番和官府商谈联手，是怎么个章程？”
那年老武者凑过来，坐在少年边上：“是几位宗师前辈去谈的。赤龙剑宗的两位真人作证。一如昔年纯钧盟主例。”
早年，武林人士帮助官府除妖，是没报酬的。顶天了，口头嘉奖几句打发了。而妖尸则会被官府取走，充作证据。等展示过后，妖尸便被官府收藏瓜分。
受伤了，自费疗伤。
得胜了，好处归官府。
正因武林人士之“贱”，赵太祖少年时学武，宁可在家砍柴种地，也不愿浪荡江湖。
直到纯钧子入武林后，逐渐改变此类风气，规定武者帮助官府除妖剿匪，需给予赏银报酬，并赠送一定修行物资。
这也是“纯钧盟主”对武林的一道仁政。
赵家养士，不仅是儒生士族，更是天下武士。
所以，才有六年前那场震动武林的“上洛护驾”之行。
少年琢磨道：“依太宗例？那就是妖尸给官府，内丹归武者？具体划分呢？还有伤员统计、兵器保养修复、伤残人员如何安置……”
这后面都是事儿。
当年老赵家有“驿站”这一大杀器。帮朝廷而受伤的武者，可以往各处驿站安排。
可眼下——
老董家根本掌握不了天下驿站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那几位宗师代我等商量，好几位盟主呢，不会薄待我们。回头内丹分到每个人头上，应该都有份。”
少年细细思量，缓缓道：“前辈，不知武者一般得到妖兽内丹，会如何炮制？请人炼丹？还是……”
“大多又卖给官府了。”老者无奈道，“请丹师炼丹太麻烦，不如直接和官府交易丹药。虽然……虽然会被坑一些，但总比我们自己找丹师强。”
丹师难寻啊。
说话间，他看向少年，眼中带着几分期待。
为什么这次“药王帖”一出，武者云集而来？
因为在仙道几大圣地外，医家是少数可以炼制灵丹的流派。
尤其是药王孙思邈，那位的炼丹手法都快赶上几位陆地真仙了。
邬子铭频频对杨玉表达善意，其目的自然是结交医家，求一个炼丹的人脉。
少年斟酌后，顺着老者的期待：“前辈若有意，我可请人代为炼丹——当然，炼一炉丹药步骤繁琐，光薪柴便是巨量损耗。最好多一些妖丹凑一炉炼制。如果前辈有认识的武者，都可以来寻我。回头大家一起记账，再与官府交接。”
到底是生长于宫廷间的人。杨玉敏锐察觉这件事中，自己可以操作的地方。
若在朝中，他自当为国朝考量，补全太宗笼络武者的一环。
可眼下在野，他便要着手削弱官府影响。
医家传人的身份，你别说，真挺好用。
杨玉暗暗思忖：反正我这边，已经鼓捣把治国理念和望闻问切等医术结合。把医家往显学那边推。届时笼络武者，再借助江南之地和云汉龙脉……我推翻老董家的胜算还挺大？
这边和邬子铭谈完，老者马上去联络相熟武者。
而这一切，都被九寒怪叟看在眼中。
稍作思量，他立刻派弟子将杨玉在此的情况告知五皇子。
半个时辰后，五皇子领着侍卫们匆匆赶来。
因武林和官府关系不睦，对这位王爷到来也没多少表示。
直到看见五皇子率众围住杨玉，邬子铭对几个熟识递眼色，众人默默靠过去。
“做官？我吗？”
没靠近，几人便听到那边的对话。
“朝廷的旨意已经在路上。只要先生愿意，可代朝廷主持这次平妖之乱。这可是名垂千古的美谈。”
“我做事又不是为了名留青史。只是不忍江南百姓遭难。”
“对对，医者仁心，先生颇具医家真传。”
“别一口一个先生的，我比你大不了几岁。董小五，你具体说说你爹有什么打算？”
见对方无礼轻慢，五皇子暗中不喜。但神都那边传来消息，务必让杨玉接受官职，确保这次平妖之事由朝廷主导。
他继续好言劝说。
“具体封什么官，不好说。我寻思，可能优先封爵。再辅一个郎官，专司此次平妖事宜？”
“免了。没兴趣。我这个人才薄德浅，治一县的父母县官都当不好……”
“阁下——”五皇子旁边的谋士站出来，“此番与妖斗战，是你接下战书，惹来这场人妖之战。难道阁下半点责任都不想担？”
杨玉大笑道：“若我不想担责任，何必以师尊名义发布‘药王帖’，何必亲临江水为众义士疗伤？
“不过，你们这话也提醒我了。战书是我接的，药王帖是我发的。请天下武者前来，既由我牵头。那就万不能让你们欺负了武林众人。
“来吧，我跟你们朝廷交接——你们想要分一份功，总要拿出些贡献。前面大战的事，不需要你们出多少力。后勤的事，总要给我填补好了。拿这种石头饼应付事儿，你就不怕下次妖乱，再无武林人士相助？”
杨玉远远瞥见邬子铭等人在一侧观望。
他清楚这些人是担心自己被朝廷欺压。
索性，他便当着众人的面表明态度，进一步笼络武林之人。
杨玉指着自己手边吃剩下的半块烤饼，冷声道：
“不说什么美食珍馐，你好歹把军营的伙食拿出来。都是武者，需要肉荤之物补充气血，恢复内力。仅靠胡饼，你糊弄谁呢？
“还有，把药材给我备好。不只是给武者的，还有大洪之后给普通百姓准备的治瘟药材。你们准备多少？赶紧都送来，我亲自检验，调配汤剂。”
当年跟药王请教。
什么针法、易经法，那都是虚的。
杨玉记得最清楚的，是那一套套治瘟的药方。虽然杨玉对药理不甚精通，无法精准对症下药。但参考孙思邈当年留下的方子，调配一些让大众预防保健的汤剂却并不难。
五皇子被这一通抢白，脸色直接黑了。
给武者增加待遇也就罢了。
给百姓送药，也轮得到你一个平民指手画脚？
朝廷自有规章，你算什么玩意！
悖逆！
此等悖逆之徒何须封官，应该直接腰斩了事！
只是邬子铭等人在一侧观望，五皇子最终不敢多言，悻悻然转身离开。
“走，我们回去！”
见他们气呼呼回去，杨玉摇了摇头。
瞧这些人态度，大洪之后的防瘟事宜，恐怕还真没着落呢。
“小兄弟如此冲撞官府，难道不怕被他们刁难？”
“当年入京护驾的前辈们尚在，区区伪朝还不会把目光放在我这个小人物身上。”
偷偷观望这边动静的不少武者暗暗点头。
官府与武林不对付由来已久。虽然太宗抚平些许，但随着老赵家覆灭，仇恨更加蔓延。
还有不少武者默默观察九寒怪叟，心中盘算起来。
这位新晋宗师的武技路数有点眼熟，六年前似乎见过？
但并非上洛护驾的一方，而是沿途截杀的杀手一方。
再联想对方去年晋升宗师，且投靠伪董。
不少老前辈心中有谱了。
但碍于水妖未平，眼下不宜内斗。
轰隆——
突然，已经平静的江面再度爆发狂澜。
“天音妖部不是已经解决了？”
消散的妖气重新聚集，远方似有一条水龙在呼风唤雨。
“啊哈哈——你们不会认为，区区一块碑，就能镇压本王吧？”
……
镇江府。
玉甲妖王在水上肆虐，他身后水汽已开始凝聚真龙气象。
尾巴狠狠一甩，一块凝聚香火之气的灵碑砸落在岸边。
啪！
这块承载数百年香火的武侯灵碑顿时四分五裂。
岸上武者们冲冠眦裂，却无人敢下河与霸下妖王斗法。
两位宗师重创，二十余位一品武者横死。针对玉甲妖王一系的行动，可谓彻底失败。
杨玉急匆匆从江水对岸赶过来，正见霸下肆虐的这一幕。
看到岸上的两位宗师奄奄一息。他赶紧过去施展金针法相救。
哦，熟人。
这俩宗师一个出自法家，一个出自兵家。
当年在神都都见过。
没办法，在其他武林人士仰望宗师，一辈子都未必能见一位宗师时。杨玉儿时见过的宗师、大宗师不知凡几。那是真正的宗师不如狗，大宗师满地走。
暗暗摸了摸自己绝世英俊的脸蛋，杨玉暗忖：当年见面我才几岁，他们应该认不出我吧？不过还是要保险一些。毕竟我当年长得那么可爱，万一让他们记忆犹新，把我惦念一辈子怎么办？
金针渡气后，两位宗师悠悠醒来。
“情……情况如何？”
“有些不妙，武侯碑已毁，目前霸下无人能治。不过天音妖部已经伏诛，纵然这边行洪作浪。规模也比预计要小，下游能撑住。”
“那就好，那就好。”
两位宗师得知局势还在控制中，心神一松，再度昏迷过去。
“诸位，好生照看两位前辈。他们已经脱离危险，接下来需要慢慢修养。”
杨玉率先离开，等到了僻静处，他低声呼唤：“表哥。”
诸葛虹撤去隐身。
“其他几处如何？”
“太湖那边有一路妖王去了，龙女带人在僵持。入海口那边的战事更惨烈，墨家去了好几个宗师，据说武林总盟主都过去了。”
诸葛虹眺望霸下。
“这位虽然在行洪，且无意主动迫害两岸百姓。稍后，他应该会从龙道而下，直奔东海。最后的决战，应该会在入海口那里。”
“所以，我们只要在入海口处拦下这头霸下就行了？”
“你有法子？”
“武侯的碑，说到底只是后人所建。仅是一座武侯祠前的灵碑。既非陵寝，也非主祠御赐之物。有香火灵力，却略显寡少。也对，公侯之祭终究不如帝王之祀。”
杨玉眼中闪过冷意。
“表哥，陪我去一趟皇陵。咱们把太祖的神道碑扛过来，我就不信这霸下还能一力抗起华夏神洲的国朝气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