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玄天鉴

暮色如血，残阳将玄天道门的千级石阶染成赤金色。

山巅的钟声回响，穿透云海，惊起一群栖在古松上的寒鸦。

顾清延跪在石阶尽头，身上青衫已被冷汗浸透。

他面前是一方青铜巨鼎，鼎中燃着三柱如手臂粗的沉香。

烟柱扭曲升腾，在半空凝成“玄天道门”四个纂字，而后又随着山风碎成流萤。

这是入门试炼的最后一关——叩问心魔。

“顾家送来的人，竟是个连灵气都感应不到的废物。”

“嘘……听说他母亲是魔修，当年因为勾结罗睺被顾家家主亲手斩杀，他能活到现在已是恩典。”

窃语从身后传来。

几名新弟子抱剑而立，讥诮的目光如刀子般剐过他单薄的脊背。

顾清延闭了闭眼，掌心死死抵住石阶缝隙。碎砾刺入血肉的疼痛，让他勉强压下喉间翻涌的血气。

十年了。

自八岁那年被父亲顾枫钧扔进道门，这样的羞辱便如附骨之疽。同门说他经脉淤塞，是天生废脉；长老说他心性阴鸷，不配修道。

可无人知晓，每至月圆之夜，他胸口便会浮现一道赤金咒印，如烙铁灼烧脏腑。

“时辰到——”

执事长老的唱喏打断思绪。

顾清延抬头望去，正对上紫袍老者眼中的嫌恶。

“未燃心香，试炼失败。按门规，当逐出……”

“且慢！”

一道清冷的嗓音自云端传来。

漫天流云忽如浪涛翻卷，一袭雪色道袍踏风而降。来人广袖轻扬，石阶两侧的沉香竟无火自燃，青烟凝成仙鹤振翅长鸣。

“丹濬师叔！”众弟子慌忙俯首。

顾清延瞳孔微缩。这就是父亲书信中提及的“丹濬道长”？传说中闭关百年的玄天七子之一，竟为他这个弃子破例出关？

丹濬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那眼神如古井无波，却暗藏一丝悲悯。

“此子灵台有异，心魔深重。”丹濬指尖轻点，顾清延腕间突然浮现一道血色锁链，“从今日起，入我洞府修行，以丹火淬心。”

人群哗然。

玄天七子从不收徒，丹濬更是百年未曾现身。顾清延怔在原地，喉头发紧——那道血色锁链分明是玄天道门最高秘术“缚灵锁”，传言唯有镇压邪祟时才会动用。

“弟子……领命。”

子夜，顾清延跪坐在丹房玉蒲团上。

窗外飘着细雪，丹炉中蓝焰吞吐，将四壁映的鬼影幢幢。

丹濬立于炉前，袍袖翻飞间，九株灵草化作流光没入炉中。

“你可知我为何选你？”丹濬突然开口。

顾清延垂首：“因为我是顾家弃子，生死无人在意，最适合试药。”

一声轻叹。

丹濬转身，掌心托着一枚赤金古鉴。鉴面上刻着凤凰图腾，与顾清延胸口的咒印如出一辙。

“这是你父亲送来的玄天鉴。”他指尖抚过鉴面，凤凰竟发出一声清唳，“顾枫钧以封脉咒锁你血脉，是为瞒过天道。而今日试炼，实为诱出潜伏道门的魔族暗子。”

顾清延浑身剧震。

炉火忽明忽暗，映得丹濬半张脸隐在阴影中：“十年前罗睺残部渗入玄天道门，他们一直在找神风血脉的传承者。你父亲与我演了十年戏，等的便是今日——”

话音未落，屋顶骤然炸裂。

三道黑影如蝠坠下，利爪直取顾清延咽喉。

“闭眼！”丹濬厉喝。

顾清延只觉得眉心一烫，玄天鉴迸发刺目金芒。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

尸山血海中，银甲将军手持长枪，枪尖挑着一颗狰狞魔首；

忘川河畔，白衣人跪坐千年，肩头落满彼岸花瓣；

最后是父亲顾枫钧，在密室中以血为墨，一遍遍加固他胸口的封脉咒……

轰！

气浪掀翻屋顶，顾清延再睁眼时，丹房已成废墟。丹濬道袍染血，左手掐诀镇住三名魔修，右手却死死护住怀中玄天鉴。那些魔修皮肤皲裂，露出下方蠕动的血眼魔蛛。

“果然是无相魔蛛……”丹濬冷笑，掌心腾起青焰，“回去告诉罗睺，玄天道门不是他能染指之地！”

魔修在烈焰中尖啸，化为灰烬，一缕黑烟却趁机钻入地缝。

丹濬身形晃了晃，袖口渗出暗红。

“师父！”顾清延欲搀扶，却被推开。

“没时间了。”丹濬将玄天鉴按在他胸口，咒印寸寸龟裂，“封脉咒一解，天道必降雷劫。速去黑云泽取十二品业火青莲，那是你前世……”

雷鸣炸响，劫云已凝成血色漩涡。

丹濬咬破指尖，在虚空画出传送阵：“此阵直通禁地边缘。记住，青莲绽放时，以心头血喂之！”

“那您怎么办？”

丹濬轻笑，褪去一直戴着的银丝手套。顾清延倒吸一口冷气——那只手布满青黑鳞片，分明是半妖之躯。

“百年前我受罗睺魔气侵蚀，苟活至今只为等这一刻。”丹濬将他推入阵中，眼底金芒暴涨，“告诉顾枫钧，他欠我的酒……来世再讨！”

阵光吞没视野的刹那，顾清延看到丹濬化作千丈青蛟，逆着雷劫冲天而起。龙吟与雷鸣交织，如镇魂的丧钟。

风雪扑面。

顾清延跌落在黑云泽的冰原上，掌心还攥着半片银色龙鳞。远处禁地的黑雾中，一声凤鸣穿透九霄，与他血脉中躁动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