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套装
付费花园刚开始并未做任何隔断，是一整片大花园，占C27市4.08万平方米。面积虽不大，但园内的泥土、植木、花卉及泉水都是直接从地球运过来的，耗资巨大。
经济学家仔细核算过，声称这运输成本都可以仿制出290个同等规模的分子合成花园了，纯粹属于浪费。
但此岸政|府一意孤行，反驳称若仅出于低成本考虑，不如直接开发虚拟现实的花园，那样相同成本可以开发至少40万套。
这一仗此案政|府赢的漂亮，得益于此，吴素素才能体验到一个真正的花园。虽然被隔断后的小花园仅400平米，但每寸泥土花卉都是真实的。也因面积和时间的双重限制，她才会仔细体察到一些极细微的东西。
吴素素出生在戴森云，这是第一次接触到真正的地球环境。对一个只从脑机接口获取知识的女孩来说，眼前这一切过于震撼与真实了。
没有一棵草是一模一样的，没有一朵花的方向完全一致。每到一片区域都会闻到不同气味的花香，其中还伴有一股股若隐若现的泥土涩味，还有她从未闻过的动物排泄物的臭味。
泥土很松软，一脚踩下去半个脚面被陷进土里，再抬起时怎么都弄不掉上面的泥巴了。伸手抓扯一把，指甲缝里、掌纹里都牢牢嵌着不同粗细的泥泞。揉揉眼睛，一些颗粒会钻进眼皮，感觉硌得疼，怎么都睁不开了。
吴素素没有经验，用力揉搓着眼睛，但那些小泥巴怎么都不肯出来，眼泪却唰啦啦地不断流着。她真要哭了，但偏偏是这感觉，就像是第一次抽烟、喝酒、吃辣一样，小小的痛楚令她上瘾。
周围只有吴素素一人，没人可以帮她，但她哭着哭着小泥巴好像消失了。她开始振作精神，连忙玩乐起来。
短暂的半小时内，她观察大地抚摸鲜花，和泥巴缠斗了十分钟；她拥抱大树大口呼吸，和粪臭相伴了十分钟；她钻进草丛，和小草尖尖、灌木及各类小飞虫们又共处了十分钟。
时间到了，洛芬守在出口。看着被传送带推出的满身泥巴的吴素素，像所有母亲那样开心地皱了皱眉。
“妈妈……”吴素素显然很累了，柔软的小脸压在手臂上，把脸蛋压成了一个枕头。
洛芬摸了摸女儿额头，一手的汗。在她记忆中，这应该是她第一次如此放开的运动。
“累了吧？我们回家睡觉咯。”
吴素素点点头，沉沉睡去之前，艰难地蹦出两句愿望：
“妈妈我下次还想玩……”
“妈妈记得帮我买那个看动物想法的照片，我要看看自己的。”
洛芬出园后钟敏还在，他看了眼熟睡的吴素素，问洛芬道：“阿姨我之后可以去你们家吗？”
洛芬有点小惊讶，但还是应允道：“可以啊，欢迎随时来找素素玩。”
钟敏摆了摆手，一副有点高深的样子回答：“不是的，我好奇今天吴素素的爸爸被政|府请走的事情。想具体了解一下，也想在其中尽点绵薄之力。”
洛芬笑了笑，答应后就和钟敏道别。之后又想起吴素素的要求，去透明大屏处买了张由心情日记装置生成的照片。
拿到手后洛芬没怎么细看文字，反而对照片里女儿沾满泥土的大大笑容十分喜欢。
吴素素则对照片如获至宝，表示喜欢这种故弄玄虚的文字。喜欢到了不但抄进自己的记事本，还将其挂在卧室的程度。
『你触摸了最小的动物，交谈了不堪的植物/你问为何充满细节，有人说因为普朗特常数/这令你想起上帝赠送的玩具，那是颗半径9毫米的地球/以致敬宇宙的魔法：史瓦西半径』
*****
五天后，钟敏真的来访了。
在这之前，吴素素吵着还要去付费花园，无奈下洛芬只能买了套虚拟现实的《地球大自然》给她。然而吴素素却不太喜欢。在进游戏前，系统要她选择目标大自然的“景观风格、大气湿度、预设气味、正向压感风力、水平气压、气候、时间段、白噪音值”等等参数，搞的吴素素极其反感。
好不容易在妈妈陪同下将一切参数弄完，却发现里面的一切都完美的过分了。吴素素说不上来这感觉，看什么都是真的，但又好像不是。玩了5分钟她就有点腻了，之后几天也都没再玩过。
《地球大自然》套装被遗弃在房间角落，不远处还挂着那副从付费花园买来的照片。
钟敏到访时吴住也在，入座后钟敏直接问起那天被政|府请走的事。
“是些工作上的事。”吴住看了眼一边的吴素素，搪塞道。
“具体是什么事呢？”钟敏一脸热情地追问，“为什么叔叔的工作会牵扯到政|府？是不是新型星舰要用新的钢材？”
吴住有点烦躁，扯开话题道：“只是些常规的事，钟敏同学有什么事呢？”
“哦是这样的！”钟敏兴奋地搓起了双手，“叔叔，我想你既然和政|府有联系，就想托你为我传几句话给他们，是我对未来戴森云的一些想法。”说着他居然拿出触控屏，直接将之前录好的全息影像投射|出来。
影像中的钟敏腰杆挺得笔直，做着一连串自吹自擂的自我介绍。而在当他说到对“太阳咀嚼片”的看法时，吴住和洛芬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又看向了吴素素。
吴素素一言不发，将头垂的很低很低。
“你们听你们听。”钟敏忽然满脸兴奋，指着影像中的自己大声说着，“这里很关键！你们听！”
『接下来，我要说一下我对虚拟世界的建议……不可否认的是，虚拟游戏大大拖慢了戴森云的发展。为防止大家无止境地沉溺，我建议摒弃悠久博士在《虚拟现实法》中提出的“虚拟世界必须高于现实”主张。正因这个主张，导致虚拟世界过于美好，令人无法自拔……』
吴素素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悄悄问洛芬：“妈妈，钟敏哥哥在说什么呀？我听不懂。”
洛芬压低声音回答：“哥哥说虚拟现实太好玩啦，会让人在里面不想出来。”
吴素素眨着眼睛疑惑地说：“我怎么觉得付费花园比那个大自然套装要好玩很多的。”
『……所以改革先要从法律入手，让虚拟现实允许和现实相同、甚至更差！我身在戴森云，也深爱戴森云。希望你们能够听到我的呼声，并赶紧着手开始拟定起新的法案，谢谢！』
影像刚播完，钟敏就激动地问吴住道：“叔叔叔叔！你觉得我的高谈阔论怎么样？”
“呃……”吴住还在想怎么回答，吴素素居然问道：“钟敏哥哥，我们一起玩大自然套装好不好？妈妈新给我买的，平时都只有我一个人在玩。”
钟敏立刻伸手拒绝：“不玩！虚拟现实太易令人沉迷，我必须加强学习才行。”
“那我们一起做作业吧！最近的作文题越来越难了，我都不会写。”
钟敏看了眼吴素素，又看了眼吴住，脸上一副骄傲的神态：“写作文我最擅长了，你是哪篇作文不会啊？”
“最近莉莉老师布置的那个《什么是国家》。”吴素素说道，“钟敏哥哥会写吗？”
“当然会啊！那我们去写吧！我教你！”钟敏挺直了胸膛。
*****
【地球】
虚拟世界的云廊上，真田和红衣女士已轻松攀到山丘顶端。
山丘上的芦荻和圆顶建筑周围的不太一样，每根有齐腰高，一圈圈整齐地围着一个矮小的土墩，土墩中插着柄复古的长剑。
真田上前两步，做好用力拔剑的准备，没想到双手刚一握住，长剑就自己歪倒下来，让正在发力的真田差点摔个踉跄。
“没事吧？”红衣女士赶忙上前搀扶。虽然她现在也是侠客装扮，但心里仍未适应这具无敌的身体。
真田摆摆手，举起长剑仔细观察起来。它没有剑鞘，剑身是明晃晃的白色，剑柄上刻着一些浅浅的条纹，握在手里几乎感觉不到重量。试着挥舞几下，除了切开了一丛芦荻，实在看不出任何异样的地方，更不像是能让他们回到现实的样子。
“怎么样怎么样？”红衣女士焦急地询问。
真田看着长剑连连摇头：“不知道……我们再四处逛逛吧，或许会有新的发现。”
……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高程和伊苏灿灿也到了云廊的太空电梯处。
他们发现越是远离圆顶建筑，景色就越粗糙简陋。到云廊边界这甚至连植物都没有了，更像是现实世界中的云廊。
“这里好像游戏开发者还没设计过的样子……”在等电梯时候伊苏灿灿说道。
高程嗯了声表示赞同：“就像是把现实世界搬过来的一样，有种被荒废了很久的感觉。”
“搬现实世界？这不犯法吗？”伊苏灿灿正说着，电梯也到了。
高程耸了耸肩：“不知道啊，我就随便一说……我们先去地面看看吧。”
两人前后进了电梯，没人知道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就连旺达的父亲也猜不到，这个由他制作的武侠世界，经过二十二年的自然发展，会演变成什么样子。
*****
【注释】
“普朗特常数”：用以描述物理量不可分割的最小基本单位的物理常数。由马克斯·普朗克在1900年发现。h=6.62607015×10^（-34）J·s。
“史瓦西半径”：物体变成黑洞前的临界半径特征值，地球的史瓦西半径约为9毫米。由卡尔·史瓦西在1916年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