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
三月的太阳已经暖起来了，风也逐渐少了些暴躁，变得温柔了许多。
教室的气氛随着黑板上粉笔书写的增多而减少，直到最后的冰点。
“诶，看到这个蓝色的粉笔，我想到一个故事……”物理老师可能意识到了自己在唱独角戏，便饶有兴趣的说起了课外的话，“曾经，有个朋友和我说，他的人生是蓝色的，我不懂，为什么人生可以用颜色形容……顺带一提，他是一个很——有诗意的人，在我眼中，蓝色或许只是一种颜色。而他以为的，也是我后来才知道的，蓝色也可以代表平静，代表冷静。但这个后来，我是从他遗留的日记中才得知的。他确实很平静，甚至有些极端，但这都不是他……”
这时，铃声正好盖住他最后一句话，而又被点燃的同学们没有听清他最后说了什么。
物理老师趁着铃声收拾东西，铃声响完后，他又说了一句话，便快步走下讲台，出了门。
“所以，你们现在的状态就像蓝色一样，睡倒一片。记得预习，下节开新课。”
“害，我还以为会说什么呢，原来就这呀……”
“就是，没意思，还不如再睡会儿呢……”
“还睡啊？下节语文课，小心班主任让你站着听课……”
“怕什么，大不了站一节课，我又不是什么好学生……”
“算了吧，还是别睡了。走，去厕所洗把脸……”
后桌的三个男生在半沉寂半热闹的教室氛围中去了厕所。
“诶，相墨桐，你考试有没有把握？”前桌的女生转过身来。
坐在靠窗位置第三排的男生缓缓抬起头，看着这个和自己平时连几句话都说不上的陌生女生，然后摇了摇头，无奈地笑了笑。
“可是你上学期期末考了全班第七名啊，你应该有把握吧？”
“那只是运气好罢了，只是刚好……”
此时，另外一个女生在合上笔站起来后，叫了她的名字，“喂！贾妤，”在意识到还有同学在补觉后，她的声音又小了许多，并且还走到了贾妤的身边，“老班下节语文课，咱们去取作业去吧……”
相墨桐避开了与另一位女生的视线，继续在练习册上写着什么，而贾妤也意识到了什么，于是忙说道，“那走吧，快去她办公室……”
她们有说有笑地走开了，相墨桐坐在靠窗的位置，正好能看到窗外的风景，但炎热与晃眼，他们拉上了窗帘，相墨桐也看不见什么值得注意的风景。
什么都看不见，即使已经三月了，即使秃顶的树已经绿了起来，但还是可有可无。
相墨桐也没有再抬起头来过。直到贾妤和另一个课代表回到教室里，她随手把那一摞作业分给了前排的几个同学，让他们帮忙分发一下，她又走到讲台上，将几句话写在即将干了的黑板上，“写练习册23~26页”，这才让相墨桐再一次抬起头来。
“老师这节课有点事儿要做，所以和下午的自习课换一下。”
这时也快上课了，沉睡的人逐渐要清醒过来，但总有几个人会一直睡下去。
大家还是很关心班主任的去向的，所以当贾妤坐回到位置上时，班里瞬间炸开了锅。
“诶，你说班主任干嘛去了？”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课代表……”
“你们都不知道？我还以为都传开了……”
“什么？你知道？她去哪了？”
“她……”
就在这时，上课铃突然响起，贾妤喊了声安静，于是便暂时压下了躁动。
“你小点声说……算了，你还是传纸条吧。”
那个人向左边看了一眼，这是靠墙前排的三个人的友谊。他又向那边看了一眼，仿佛有人会记他们一般，那个女生迅速地写了两张纸条，一张给了前排的男生，另一张递给了自己的同桌。
那个男生在看了纸条后，如醍醐灌顶一般，随后他又在这句话下面写了一句话，然后夹在两指间，轻轻敲了敲后桌。
那个女生打开了折着的纸条，写着，“只要不是像杜雨鸿那样死板就行了。”
她小声地笑了笑，随后随手把纸条团起，扔到了旁边的纸箱子里。
她又用肘顶了顶同桌，然后指了指箱子，她的同桌心领神会地比了个“ok”的手势。
杜雨鸿是坐在中间三排的中间那排的正数第三个女生，她似乎已经成了全班边缘化的人物了，倒不是因为她像相墨桐那样不爱社交，而是她所处的职位是面向全高中的，她是负责记录有关迟到，卫生，和纪律的。
其实一开始也都挺好，她和班里的同学也都是能合得来的，但因为某次，班里有两个同学直到早自习下了课才从宿舍到了教室，而杜雨鸿也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记上了他们的名字……于是从此以后，他们开始传杜雨鸿不会对本班同学网开一面，甚至往后的话更加离谱。
他们说杜雨鸿生活不检点，自己不会收拾卫生，自己随便迟到，自己可以有说有笑，但是别人就不行……总之，铺天盖地的话语像真的一样流传在学校四周，但她好像从来没打算去解释这些事情，或许她压根没把这些话当回事，也或许她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是个不检点的人？没人知道，只有她自己知道。
于是从那以后，直到现在——她被革职以后，她一直过着一个人的生活，她似乎也感觉到了这样的生活很无趣，她也试图想加入他们，但没有人理会，没有人，她就像一片在春天树上的枯叶一样，格格不入。
而此刻的她，现在正在安静的写作业，丝毫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她的左右同桌隔着她在身后传着什么东西，那清一色的校服好像已经被标记上了什么东西一样，那是独属于人类的标记，看不见，也摸不着……
“喂，我和你说的那件事，你想好了没？”
此时，相墨桐也收到一张纸条。
“我觉得我当不好这个课代表……”
“没事，慢慢就会当了，再说咱老班也很看好你，你语文学那么好，肯定可以当好哒！”
“我……我再看看吧……不行你再看看别人……高靖宇语文学的也不错……”
“他……他不太行……反正你再想想，想好了记得和我说昂。”
“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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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高哥，你把帘儿拉开呗。”
此时在靠窗的最后一个人拉开了窗帘，刺烈的阳光照进灰暗的、只能靠灯维持的昏暗的教室里，瞬间万物复苏一般，那些后排睡觉的学生被晃醒，但知道拉开帘的是谁，他们又扭过头，又睡着了。
又像死一般寂静。
“人们刚从假期回到学校，当然会困啊……”
“还刚回到呢，都待了一周了。”
“那也是刚回到，再说，谁家好学校刚开学就考试啊！？”
“别抱怨了，快学会儿吧，像我们这种中等生，考试就是考我们的。”
“嗯？这怎么说？”
“好学生不愁，坏学生不屑，只有像我们这样的中等生提心吊胆……”
……
靠墙的某个同学挣扎过了睡意，开始渐渐苏醒。
“说句题外话，其实我很敬佩那些能够挣扎得过困意的人，在我无数次的困倦中，我以为我没有睡着，直到我睁开眼睛，才发现我已经睡过了。”
高靖宇在一张废纸上写道，随后又将它揉成团，右手攥着用力扔出去，最后那张纸团以完美的抛物线飞进了垃圾桶，那个垃圾桶看起来又该倒了。
“诶！还有几分钟下课？”
他的同桌看了看表，“还有——五分钟。”
“嗯……”
问时间的那个人缓缓坐直了身体，然后伸着懒腰。
“下课抽烟去？”
“下课不得跑操吗？”
“你想跑啊？你少和我说你想跑。”
“你不怕她查人数啊？”
“害，只要他不管，她哪敢管？”
“我不是说她，我是说她——”
“谁？哦——她都不在，怕她干嘛？实在不行，就说是值日的，她也不细问。”
“行！”
下课铃声在随后的不久便如约的响起来，伴随着还有铃声刚停的时候响起来的哨声，那是每个楼道里的政教吹的。
“快！醒一醒！下去跑操！”
体委扯了嗓子站在门口喊向班里，像大梦初醒般，窸窸窣窣的声音才刚动起来。
“值日生把垃圾倒了！”
此时杜雨鸿的声音也响起，但没有回应，所有人像躲瘟神一般急速逃出门口。
她愣神地站在垃圾桶旁边，低头看着已经冒出来的垃圾桶，不知所措，此刻班里面只剩下四个值日的人。
“你们拖地，我们去把垃圾桶倒了。”
高靖宇和相墨桐走到她身边，提起垃圾桶，“回去坐着吧。”高靖宇低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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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要帮她？”
“呦，好学生理我啦？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话呢。”
他被阴阳的头疼，随后快速向下走着楼梯。
“诶诶诶，走慢点走慢点。我快跟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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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走过一个花坛，然后又绕过一个被树垄断的圆形的圈，那个井开着，有人在修着什么。在等待老人倒垃圾的时候，高靖宇无聊的啃起了手指头，而这也被相墨桐全都看在眼里。
“啊？不是……”
他想着，随意将头偏向一侧，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一个摸着树枝枝条的少女，她穿着白衣长衫，袖口有扩大花纹，米黄的休闲裤子，穿在她身上却毫无违和……
“诶，走啦！”
相墨桐一转头，发现高靖宇已经离开了两个身位了。
也就是同时，那个少女注意到了这边，也转过了头，相墨桐恰好与她四目相对，随即他很快移开视线，大步走了两下，到了高靖宇身边，提起垃圾桶，走了。
三月的风把花的微醺吹散，导致这份清香必须被垃圾的臭味所玷污。
“那个女孩儿的脸很干净，真好。”
高靖宇虽然只看了她一眼，就被相墨桐拉着走了，但他还是记住了她的模样。
“诶，可惜，一切任何完美的事物都是不存在的，必须要有肮脏来平衡。”
相墨桐没有管他莫名其妙的话，还是径直地走向了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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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雨鸿不知道在写着什么，或许是还没写完的作业——不过它也压根没有被写完的时候，她左手握拳压在书上，右手似乎从未停下来写东西，哦~对，下节是英语课，应该是预习课文。
“你讨厌什么人啊？”
在讲桌面前擦着桌子的女生对着正擦黑板的女生说道。
“我讨厌很装的人，明明成绩不行，就是要装出一副好学的样子，呕，真恶心。”
“就是就是，尤其还是死命装可怜的人，搞得好像谁孤立她一样。”
“还有还有，明明自己什么都不做，还要装出好像全世界都欠她的一样……”
……
“怎么才开始擦黑板？你不知道英语老师提前五分钟到教室？还有你，这讲桌擦的什么？你是沾着粉笔水擦的吗？”
“诶呀——差不多得了，她能看的过去就行了……”
“哼，你觉得老班能看的过去是吗？我都看不过去，还有这地，怎么这么多水啊？你们拧了吗？”
“可是……凭什么什么都要我们做啊？我们又得拖地，又得擦讲台，又得擦黑板，凭什么你们什么都不用做……”
“停停停，我要没记错的话，这个安排是你们同意的吧？那行，既然你有意见，那就换一下，看你们是想倒一天的垃圾，还是想擦一天的黑板。”
“哪有让女生干这个的呀？多脏啊？”
“那行，那就再换，早上你们把扫地和拖地做了，其他的就不用你们管了，行吧？”
……
从始至终，都是那个擦讲桌的女生在和高靖宇讨价还价，另一个女生不光用湿布子擦了黑板，还用干布子过了一遍。
“嗯……”
很明显，那个擦桌子的女生并不是很想换，因为她不想跑操。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所以你就好好干，好好听指挥，要是因为你们没认真值日被罚再值一天……当然，我不能把你怎么样，但我一定和李老师如实汇报，你也别说我不顾什么同学情谊，那都是给能听懂话的人才留得情面，而且我也不是这种人。”
高靖宇亲自又换了一盆水，然后拿过布子，摆过，又递回给她。然后又拿了一个稍微还干一点的拖把，把地面又仔细的过了一遍，他没有时间再去涮拖布了，因为跑操的人马上就要回来了。
——————
索性一切正常，也没有发生什么异样，班主任李老师也只是在门口站了站，看了两眼，就继续忙她的事去了。
“真神经，凭什么说我？不服换了我……”
刚刚那个被说了的女生仍旧愤愤不平，但她也不敢大声说，她发出的那种蚊子般大小的声音谁也没听到。或许她也怕自己真的被换了吧。毕竟其他组的人不会像高靖宇一样惯着她们。
10：05开始上第三节课，英语课会在上课时前五分钟站起来读单词。
十点整的时候，一位又瘦又小的女学生站在了讲桌上，她用手敲了敲桌子，然后每个注意到此并抬起头的人都能看到她热烈且真挚的眼神，她在期待着所有人能站起来读单词。顺带一提，她是英语课代表的其中一位，虽然看起来瘦小，但做事雷厉风行，从来不拖沓。
而另一位课代表，是个男生，相比较而言就稍稍有些不负责任，此刻他正坐在底下，在和另外两个女生聊着天呢。
但他毕竟颜值高，虽然什么都不用做，也是英语课代表中最受爱戴的一个，甚至可以说是所有班干部中最受欢迎的一个。
有些人还是有些慢吞吞的，但，再后来，英语老师悄个眯地出现在了班级后门。她靠在门框上，双臂环在胸前，又看了一下表，皱了一下眉。
也就在这极短的时间里，所有人齐刷刷地翻开了书，在英语老师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第一个单词已经读到了第三遍英文。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从按照她方位的第二条走廊走向了讲台，然后很随意的把早已放在讲桌上的书翻开，期间还看了一眼一旁英语课代表她的书的页数。
“为什么要站起来读单词啊？”
“不知道，人生很多不知道的事情，就像你现在也没告诉我为什么要临时改变去厕所抽烟的想法。”
“因为……因为我碰见班主任了，就在楼梯口，她对我使了个眼色，示意咱们下去跑操……”
就在此时，英语老师站在讲台上朝这边瞪了一下。
“不是，哥们儿，雷震子引雷，你引目光啊。”
在视线移开后，另一个男生说道。
在上课铃响起后又过了三四分钟的时间，最后一个单词才读完。
“Ok，sit down please.”
“哇！好累啊！”
有叽叽喳喳的声音穿梭在班里。
“上节课我们讲了练习册，这节课是不是该开新课文了？”
“是——！”
“那还是老样子，你们先讨论……还是二十五分钟，二十五分钟后我再统一讲，好吧？”
“好——！”
有好学的人已经开始熟练地动起来了，开始找自己的好伙伴了，你看，三个人一组的有，四个人一组的有，五个人、甚至有围在一起超过十个人的都有，当然，也有一个人一组的……当然，那都是自己的选择，也都是自愿的选择。
“好了，开始吧。”
英语老师看人都坐的差不多了，于是拍了拍手，示意人们开始。
围在贾妤身边的，算上她本人共四个人，分别是另一个语文课代表——白清嵘，高靖宇和相墨桐。
声音开始了，从小到大，但只有三四个组是认真讨论的，其他人可能都在聊别的事，或是自己做自己的。
“怎么了？还想那个女的呢？”
高靖宇看相墨桐有些魂不守舍，便挑逗道。
“没……没有。”
“哪个女的？”
贾妤凑上来，一副吃瓜的样子。
“就我和他去倒垃圾的时候，看到一个女的，差不多一米六五左右，八九十斤吧……应该，然后他就看的目不转睛的……”
“谁看的目不转睛的，我不过就看了一眼，就是好奇而已……”
“好奇什么？好奇人家有没有看你……”
他们都笑了，都知道是玩笑话，但白清嵘却没笑，她在认真地看着课文，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
而高靖宇也意识到了什么，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那人好像就是咱班新转来的学生，下了第三节课就能见到她了。”
贾妤说道，又问道白清嵘，“看到哪儿了？”
白清嵘没有说话，只是用笔指了指第二段的第三行。
……
将视角放大，看起来大家都有伴，除了……其实说不说都一样。
讨论和统一讲，其实哪个更有意思，一眼就能看出来，所以过了二十五分钟，便是剩下漫长的二十分钟。
终于挨到下课，“同学们，我们把它讲完了算了，要不然拖着也不好，拖几分钟堂，来！快点快点！”
……
折磨人的拖堂，不过也只是五分钟，但也足够摧毁一个人的耐心了。
五分钟比那二十分钟更加漫长，“快快快！上厕所！”
相墨桐快速地走出了教室，在走近另一个班的后门时，有一个女生从拐角里走出来，他们正好擦肩而过……
……
相墨桐从写着“少上厕所一分钟，多学成绩又一分”横幅的厕所门口出来，然后快步走向班里。
——————
“哇！她长得好像娃娃。”
相墨桐走到班级门口，于是就听到了有人在讨论着什么。
他走进班里，于是一眼就被她所吸引，她确实像娃娃，是那种无法用言语形容出来的，而且，她的眼睛很有特色，干净，却不失锐锋。
他刚坐到座位上，前座的贾妤便告诉他，“那个新来的同学叫林之夏，也是走读生，中午麻烦你带她熟悉一下走读流程。”
“行，她是哪的？”
“她离得很近，从学校出去，然后右走，到第二个红路灯左转过马路，那边不是有片房区吗？她家就在那儿。”
然后数学老师来了，也是和英语老师一样的火急火燎，她一进来，就大步上了讲台，然后她把自己的书狠狠摔在了桌子上，“看看你们写的作业！那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吗！？嘶……我上课讲的你们听懂了吗？”
然后班里死一般寂静，除了刚打的上课铃。
她见没人回应她，于是将声音提高了八度，“诶！问你们呢！上课听啥来！？我上课讲的课你们听懂了吗！？回答我！”
“听懂了……”
班里只有像蚊子一般的回应声。
“听懂个屁听懂，课代表，去我办公室把作业取回来，我今天这节课就不上了，我一本一本，一个人一个人看，谁都逃不了。”
其实到最后也只是看了数学成绩还不错的学生，那些成绩差的还是发下来了，她也没找那些人谈话。
一切都与之前没什么不同，除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