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挑龙选凤
第二天一早，周瑶从村外打草回来，就看到村长大伯挨家挨户通知到村头开会。
周瑶心中当即有了猜测，匆匆扒完饭后，就挤在人群中一起往村头去。
村里人议论纷纷，不少人都提到了这次的“挑龙选凤”，周瑶还真听到了不少消息。
她根据村民们的说法整理一下信息。掌管这片地域的仙门是“凌云剑派”，是一个非常古老的门派，存在多久村民们说不清楚，按照他们所知至少有几百年了。
据他们所知挑龙选凤已经举办过至少四五十次了，族谱中还记录着几位周家村被选中的先祖，最早的一位得上溯到三百多年前。
每隔十年的五六月份，凌云剑派就会派人下来招收弟子，在百姓看来，只有人中龙凤才有机会被神仙看中，所以这个活动就被称为“挑龙选凤”。
挑龙选凤除了所谓“仙缘”，不挑出身，不挑男女，唯独限制年龄必须在六到十六岁之间，只要是适龄的孩子都能去参加，就是乞儿也能去试一试。
要是被选中了，神仙给发一百两银子呢，而且官府还会照顾村子，给村里减免赋税。
而这次之前，绿柳县上已经连续两届没有出现被神仙选中的孩子，这让绿柳县的县衙老爷在清平郡其他县的县衙老爷面前有些抬不起头，说是这次让把合适的孩子都给带上，一个也不许落下。
周瑶听到这里放松了许多，在心里默默地感谢县衙老爷。
到了村头，村长大伯说的和乡亲们差不多，然后就是把村里所有适龄的孩子一个没落地点名指了一边，让家里这两天给这些孩子好好收拾收拾，到时候争取给神仙留个好印象。
周瑶在名单中听到了自己和大哥二哥的名字，若是大姐在的话，她也能去试一试，但是现在她也不知道大姐能不能去。
说完，村长大伯就宣布散了，留了几个在村里说话有分量的人，继续挑选护卫的青壮。
三四十个孩子要走到郡城去，来回至少得十几天时间，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每年都会听到哪个镇哪个村的孩子走丢找不回来的。
大家都是乡里乡亲，沾亲带故的，肯定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
周瑶本来还想再听一会儿，却被赵翠花拉着回家，还说着家里还有一堆活要干呢，这下子干活的人少了三个，得趁早赶紧干完。
不止是赵翠花，其他不少人也是这个态度，还有人去找村长说不让家里孩子去参加了，被村长给骂回来的。
对于大部分的村民来说，一个镇子里几百上千个孩子，神仙都不一定会挑中一个徒弟，对没选中的孩子来说，不就是白跑一趟。
既浪费时间也没必要，他们也不奢求自己有啥仙缘，老老实实待着就好，万一孩子丢了咋办。
对于这种想法，周瑶没别的办法，甚至为了避免惹出事端，接下来两天她干活的时候特别乖巧，也不故意磨叽拖时间了。
乡下的生活平淡无聊，谁家有点大事小情都能引来众人围观，这么件涉及全村的事情更是让村民们一起骚动起来，在外聊天扯闲篇的人都多了，三句不离“挑龙选凤”。
周瑶出去挑水砍柴的时候，满耳朵都是村里人猜测今年会不会有人被选上，大部分人都觉得村里已经好些年没出过神仙弟子了，这次肯定也没什么希望。
听得多了，周瑶哪怕顶着穿越者的身份，心下都有些忐忑，这两天都没睡好觉。
三天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这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赵翠花就拿了一身干净补丁少的衣服过来，催着她赶紧换上，还绷着脸嘱咐她跟紧老大和老二，亲大伯家的堂兄大川在这次的青壮中，有事可以找他，路上别乱跑，测完了就赶紧回来。
周瑶原本还很高兴地换着衣服，知道赵翠花就没想过他们会被选上。
她其实也没多大的把握，现在唯一能期盼的，就是穿越者真的有优待，不然她真不敢说自己还会不会愿意回来。
想到这里，周瑶收敛了笑容。
她最好真的能选上，不然……
周瑶低头整理衣服，没有继续想下去。
换好衣服后，赵翠华就催着她快点去吃饭。
眼瞅着接下来十多天都要在外面走，也不知道能不能吃饱，赵翠华这次直接分给她一整张饼，还给她和大哥二哥一人煮了个鸡蛋。
三丫和三蛋在旁边看得直流口水，周瑶装作没看见，三两口将鸡蛋吃完后，分了一半饼塞到他们嘴里。
吃完饭，出门前赵翠花给他们三个一人塞了一个包袱，周瑶拿手摸了摸，里面装了衣服和几张大饼，大哥还背着个大筐，里面放着斗笠和竹筒。
全家簇拥着来到村头的槐树底下。
村里的人基本都过来了，不少人端着碗边吃边看热闹，村长站在槐树下的石凳上，看到他们一家就招呼他们过去。
寒暄几句后，就让大哥领着他们先进队伍里。
等人齐了之后，没耽误时间，村长就驾着村里唯一的一辆牛车，带着队伍出发了。
牛车上装着他们接下来几天的干粮，空下来的位置挤挤挨挨地坐着年纪最小的四五个孩子。
周瑶有幸占了一个位置，她抱着包袱，背靠着罐子窝在角落里，她向来话少，和这些小娃娃也玩不到一起，索性直接闭目养神。
小孩子走路坚持不了多久，每隔半个时辰就要轮流到牛车上休息，行程比正常赶路要慢很多。
等终于到达绿柳县外的集合广场时，已经是到了正午时分。
村长带着牛车找了片空地，让跟着的青壮在四周守着不让小孩子乱跑，就往广场中间去了。
周瑶垫着脚尖往四周看，只见广场周围有兵丁守着，除了带着孩子来的村民，闲杂人等都不允许进来。
广场上按村落聚成团，孩子少的也得有十几二十个，有三个村子至少带过来了七八十个孩子。
她估摸了一下，在场大大小小一共有二十多个村子，得有一千多个孩子。
如果绿柳县每届都有这么多孩子接受检测，却连续两届都没有查出一个灵根，这灵根出现的概率也太低了。
过了一会儿，村长回来了，唤了几个青壮搬回来一大桶粥，还有一大筐馒头。
这是县里给提供的饭食，吃过饭等一会儿就要继续走，往郡城去。
周瑶领到满满一碗粥和一个馒头，粥里飘着几片菜叶子，她小心地尝了一口，粥里面只有淡淡的野菜味道，不难吃，馒头也不拉嗓子。
她差点就热泪盈眶了，几年了，她总算吃上一顿像样的饭了，果然他们家还是太穷了。
吃饭的时候，村长又领着人往牛车上放了一些食物。
绿柳县到清平郡正常要走两天的时间，但是队伍中大部分都是小孩子，估摸着要走五天，得把路上的吃食带够，不然得出乱子。
接下来五天就是辛苦的赶路时间，走路累了，要么和牛车上的孩子换位置休息一会儿，要么就是大孩子或青壮拉着走。
一段一段的人群蔓延了几里路，一路上到处都有孩子哭闹，每天休息的时候都得清点人数，总有孩子甚至是大人跟错队伍，走到其他村的队伍中。
晚上就是每个村点上一两个火堆，小孩子就裹着衣服在旁边睡觉，几天下来每个村子都有孩子生病或者被虫子叮咬了，还好县衙老爷把县城的大夫叫上了，情况还算稳定。
等一群人风尘仆仆地赶到郡城时，原本干净整洁的衣服都快成破烂了。
周瑶被大哥一路拉着走，等她远远地望见那道高耸的城墙时，差点都没反应过来。
队伍里很快就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欢呼声，村长沿着队伍走了一圈，让大家加把劲，今天晚上就能休息了。
俗话说，看山跑死马，看着城墙走也能累死人，等到队伍到达地点驻扎下来，都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了。
这里同样是个大广场，周围围了两圈士兵，每个县安排了一块驻扎的地方，附近搭着一个大帐篷，生病受伤的孩子都在里面，郡里也安排了大夫过来。
帐篷外搭建着一排火灶，正在烧水做饭，忙碌的不可开交。
再往外来往的人太多，她的个子太矮，看不到外面的情况。
村长指挥他们找了个不妨碍别人走路的地方，坐着等消息，一直到晚上吃过饭，才有兵丁敲着锣过来通知说，明天辰时开始检测，先到的县先检测。
村长听到消息后，又隔了半天不见人影，回来后就说，今天到的县城正好有五个，运气好的话，明天就能测完，然后又叮嘱大人一定要看好孩子，别最后关头出问题。
晚上，周瑶枕着包袱躺在地上，有点睡不着。
包袱里的饼在路上被她和两个哥哥吃完了，只剩下一件衣服垫着，硌得有点不舒服。
但这不是她睡不着的原因，明天就要检测了，她现在有点患得患失。
她的两个哥哥打心眼里都没觉得自己能被选中，就是来这里走过场，现在吃饱喝足睡得踏实。
可她不一样，她是一定要选中的，就算没选中她也要去找别的出路。
之前还没什么想法，现在知道明天很可能离别在即，她反而思绪万千，还有几分对未来的不确定的恐慌。
以前每天要一大早起来打草、砍柴、干农活，吃的猪狗不如时，她都觉得自己是恨这个世界的，恨这个家的。
但是现在她就要彻底离开这个家时，她又觉得这是最初迎接她来到这个世界的地方，这个家虽然又穷又苦，但也把她好好地养到八岁，也没故意苛待她，反而生出了几分不舍。
闭上眼，家里的一草一木都浮现在眼前，周大山和赵翠花的模样也历历在目，想着现在待在家里的弟弟妹妹，她轻轻叹口气，希望这次真的能选上，这样对她和这个家都好，有了一百两银子，周家就能过更好的生活了。
就在这时，躺在她附近的大哥突然轻拍着她的背，低低地说声：“别怕。”
周瑶沉默了一会儿，也低声回了声“嗯”。
第二天不到卯时，周瑶就被周围叮叮当当的声音吵醒。
大哥二哥已经起来，在旁边说话，看到周瑶起来后，就带着她去领饭。
还吃着饭，村长就过来催，赶着要去排队。
得益于村长的催促，经过一个兵荒马乱的早上，还不到卯时中他们就排进了队伍中。
至于这次没排进队伍的人要等他们测完才能继续排队，否则就要等到明天了。
周瑶看着前后蜿蜒盘旋的队伍，估算着检测结束的时间，这条队伍排着的都是绿柳县的孩子，每个村子都有村长领头排队，青壮维持纪律。
现在排队的孩子得有四五百个，检测一个孩子按照用时一分钟计算，轮到他们村子时，估计得到下午了。
想到这，她就有点发愁，要站七八个小时啊。
没别的办法，只能慢慢等。
中午的时候，大哥把他那剩下的一张饼拿出来分了分，水筒里的水经过一上午不剩多少，就这么干巴巴地吃完，垫了垫肚子。
等快轮到他们时，周瑶终于能看清前面的模样。
整个广场前面一共有五个高台，上面各摆着一张桌子，桌子后面坐着两个穿着蓝色锦袍的男子，其中一人指挥上台的孩子把手放在桌子上，稍等片刻后就挥手让他从侧边下去。
高台的台阶处，看上去像是村长的人指挥着孩子一个一个上前去，等村里的孩子都检测完了，也跟着从侧边离开了。
看了好一会儿，没有一个孩子被测出有灵根被留下来的。
周瑶紧张地看着队伍渐渐缩短，终于轮到他们村了。
二哥站在她前面检测，大哥排在她后面，她看着二哥上台等了一会儿就从侧面下去了。
周瑶登上木台，才看到桌子上摆着一个雕满花纹的晶莹剔透的玉盘，猜测，这大概就是仙侠小说中的测灵根的法器。
那蓝袍男子可能是说过太多遍了，有气无力地指着玉盘，“把手放上去。”
周瑶紧张地把手放在玉盘上，只过了两三个呼吸，玉盘发出微微的五彩光亮。
她先是一愣神，有点喜极而泣的冲动，她果然是有灵根的，没人知道她这两天有多么害怕，害怕自己没有灵根，害怕自己没有被选中，害怕自己只能在山村中被磋磨一辈子。
抬头看向蓝袍男子时，估计很久没看到有灵根的孩子，坐在旁边的男子愣了一下，才站起来招手让她过去。
周瑶跟着他往后走时，只来得及扭头看向后面，大哥正愣愣地盯着她离开，村长一手紧紧抓着大哥，老泪纵横。
跟着男子走下高台，周瑶来到后面被围起来的一片屋舍，正中间的堂屋中一个貌美女子正坐在蒲团上打坐，同样穿着蓝色锦袍。
听到动静睁开眼睛，挥手拿出一个折子样的文牒，问她姓名、年纪、生辰、籍贯，周瑶来不及惊叹这凭空取物的本事，忙答道：“我叫周瑶，八岁，十月出生的，家住周家村。”
那女子一一登记后，便让她出去了。
男子又将周瑶带到左边一间屋舍后便离开了。
这房间门口站着两个丫鬟，屋子中间的桌子上围坐着二男一女，两男孩都穿着粗衣看着有点拘谨，女孩穿着细布做的衣服倒还算自在。
周瑶和他们隔了一个位置坐下，冲他们笑了笑后，就被桌子上满满的点心吃食吸引了注意力。
一大早到现在，只在中午吃了小半块饼，早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看到三人身前都有糕点碎屑，周瑶故作镇定地伸手拿了一块点心吃。
点心入口的一瞬间，周瑶就睁大了眼睛，甚至想要感动流泪，她都多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平时在家都吃不饱，还得上山砍柴打草时采果子摸鸟蛋填肚子。
现在吃着点心，让她有种梦回前世的感觉。
周瑶囫囵吞下这块点心后，看没人阻止，就又摸了一块点心。不知不觉中，她就吃下了小半盘的点心。
虽然自己已经吃得很饱了，但是看着盘子里的点心，周瑶又拿了一块慢慢吃着。
屋子里其他人除了那个女孩刚开始关注她之外，年纪小的男孩在座位上挪来挪去却不敢说话，年纪大的男孩一直撑着脑袋在发呆。
没人说话，周瑶也就仍安静地坐在座位上等着。
在屋子里待了不知多久，中间丫鬟换了一次人，屋里人也都出去如厕几次。
中间倒是又带进来一个穿着细布衣服的女孩，进来连吃几块点心后也是安静待着。
待到屋里已经燃起蜡烛，之前带路的男子终于过来将他们带到堂屋，周瑶注意到堂屋前零散站了十多个人，村长大伯、大哥二哥还有亲大伯家的堂兄都在其中。
那貌美女子站在屋中，见他们过来，便直接问道：“曹栋的家人可在？”屋外一个中年男人忙应声回答，女子又转头问年纪小的男孩，“这可是你的家人？”
男孩忙点了点头，“这是我爹。”
当即便有一个下人端着一个摆着大块银元宝的托盘到曹栋父亲面前，交给了他。
那貌美女子又依次点名其他几个人，轮到周瑶时，她提前上前一步，村长看到她才出面应答。
将托盘都交给他们的家人，那貌美女子最后又道：“最多半个时辰。”说完便离开了。
周瑶和村长他们站在一起，一个小丫鬟过来带他们到一个房间内。
村长大伯将手上端着的托盘放到桌子上，满满当当的银子闪人眼。前世今生，周瑶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大哥拉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哑着嗓子说：“你跟着神仙要听话，神仙让你干嘛就干嘛，不要乱跑。”
二哥也红着眼圈，吧嗒吧嗒地掉眼泪。
周瑶想安慰他们，可张嘴才发现自己声音也哑了，“好。”
随后她抹了把眼泪，故意笑着道：“我是去当神仙的，你们不用担心我。再说咱们家有了这银子，就能好好过日子了。”
“大家都能过得好。”
村长大伯在旁边叹着气，堂兄大川也低着头没说话。
周瑶想了想，还是对村长说：“我爹娘就麻烦村长你多照顾照顾了，等有机会，我就回去看他们。”
一百两银子对于村里人来说不是小钱，虽然思想阴暗了些，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有她这句话，想要动他们家的人就得想想日后怎么跟她交代，毕竟她日后是神仙，这名头在村里还是有一些威慑力的。
村长大伯点头道：“二丫头，你放心，你家里没事的。”
“我现在有了新名字，叫周瑶。还有，大哥日后有时间，就去看看大姐吧，好些年没见过了。”
大哥愣了愣，郑重地点头，“好。”
说完没过多久，外面传来小丫鬟提醒的声音。
明明没觉得过了多长时间，就已经到了离别的时间。
周瑶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说，“大伯，大哥，二哥，大川哥，我走了。”
这句话像是什么开关，室内都是抽噎的声音，二哥的声音更是控制不住。
周瑶急忙转身，深吸一口气后，将眼泪擦掉，向门外走去。
早已想好的路，没什么可犹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