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真的好久没见了呢

喝醉的人开始跳舞歌唱。

他透过凌乱的衣裙、起舞的手臂和大腿，注视着狂玉的一举一动。看着她用餐，擦拭嘴唇和手指。看着她安安静静地起身离开。

于是他也起身离开。杨尼克嚼着满嘴的食物嘟囔着问干什么去。

出去透透气。

他觉得夜风有点冷啊，吹得人心里凉凉的。

他跟着女孩到地下的车库，安安静静，高跟鞋的起落声，像是敲击心房的鼓点。

他听到女孩轻声说了句“1997”，飞车睡醒了般，燃亮车前车后的灯。

他紧张了起来，从未有过的慌张的感觉，努力用正常的语调和响度叫了一声“狂玉同学”。

声音显得那样的大。

狂玉脚步停下，转过身来望着他，眼神里满是戒备。

柏隐想要等着她说话，就这样与她对视了许久，时间凝滞了一般，狂玉不说话。他笑了，打破沉默，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感觉自己有些无能呢。

“明天比赛，能和您组个队吗？”他恢复了一贯的微笑，听到了自己咚咚的心跳。

狂玉望着他，又是许久之后，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柏隐笑出了声，觉得自己真是可笑。“明天见，一路平安。”他赶紧转身，不想让狂玉看到他失落的神情。

“好啊，明天见。”

他的身躯猛地一震，刷地转身，酥麻遍布全身，心里痒痒的。“明天见。”

“我听到过这样一个故事。”提昂把花生米丢进嘴里，笑得意味深长，“海，水花，海鸟的翅膀，一望无垠。天地随着海面晃动，雨啊沙拉沙拉，密密麻麻地在海面上砸出无数的凹痕。

“故事的开头有些凄凉，但是很浪漫，似乎所有浪漫的故事都和雨有关。

“旧型‘巨人’机甲像陨石一样撞入海中。

“海浪翻滚，一遍又一遍地扑打机甲，一只又白又细又嫩的手臂突然伸出了水面……”提昂闭着眼睛想象。

手臂伸出了水面，凉飕飕的。

狂玉终于浮了上来，大口大口地呼吸，浸透海水的黑发贴着脸颊和脖颈。

头盔在战斗中损坏，神经连接出现故障，蛛网一般细密的神经线无法收回，缠得乱七八糟。

她只好摘掉头盔，脱掉触感服，穿着内衣爬到舱门处，海水灌满了舱室之后，她手动开启舱门，游了出去。

这里距离海岸并不远，高达25米的“巨人”还没有被完全淹没。

坐在“巨人”的脑袋上，看着远方，近在眼前却很难抵达的海岸线。

发着呆。

她筋疲力尽，空气中满是刷刷的波浪声，她突然想就这么死了也挺好。

想着想着她突然笑了，盘腿坐在“巨人”的脑袋上。雨水不断下落，风吹得很舒服。

就这么坐了很久，她冷得瑟瑟发抖。

她想念自己的屋子，院子里向阳的藤摇椅，还有一只总在她家混吃混喝的流浪猫。

在她的回忆里，一个人都没有。

她看到岸上有一个小小的人，那个人正定定地看着她。

她看到那个人跳到了海中，朝着她所在的方向游来。

那个人游啊游，身影渐渐放大，一个高高瘦瘦的女孩儿。

女孩儿游到巨人脑袋的下面向她伸出了手。

女孩儿背着她又游回了岸上，气喘吁吁。然后放下她起身走了。狂玉起身跟着她，跟着她走了长长的路，一直跟着她回了家。

女孩儿很不满地说，跟着我干嘛？

狂玉说，你为什么救我？

女孩儿说，我看你一个人哭得好可怜，救了就救了，你赶紧回家吧，别跟着我了，我心里很烦的。

狂玉倔强地昂起头，说我没有衣服，给我找衣服穿。

女孩儿气得皱鼻子，说你……真不要脸啊。

狂玉在女孩儿家里住了很多天。

女孩儿每天凌晨四点钟起床，她也起床。

女孩儿跑步，十公里，跑得口吐白沫，然后拉伸，俯卧撑，仰卧起坐，引体向上，然后投篮、上篮、灌篮。

狂玉就在旁边，陪着她跑，陪着她拉伸、俯卧撑、仰卧起坐、引体向上，看她累得口吐白沫，然后一脸困惑地问，你做这些干什么？

打篮球，成为天下第一！女孩儿竖起中指，对着狂玉的额头一顿戳，1V1敢不敢！

狂玉抱着篮球站在中场，女孩儿站在三分线前，满脸嚣张说，你过来呀、你过来呀。

狂玉在中场线举起篮球，很自然地一抛，弧线优美，入网声动听，一个精准的空心球。

女孩儿惊呆了，说你懵这么准的？

女孩儿的卧室门上写着四个字：无敌诗雨。

“诗雨是谁？”狂玉问。

“本姑娘！”女孩儿回答。“你叫啥？”

“狂玉。”

“好嚣张的名字！”

“后来，狂玉回家了，告别了那个落后的城郊。很少有人知道这段往事，她也不说，那之后她就没再见过那女孩儿了。”提昂又开始想象，“‘有人问我你究竟是哪里好，这么多年我还忘不了，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

“我回去了。”谦玉起身离开，“你这样不好，去参加吧。”

月亮很大，星星很少，灌木丛里钻出来的野猫眼睛发亮，谦玉靠在车旁看了很久，远方的城市灯火通明，心里安安静静的，又有些空空荡荡。他紧了紧风衣，钻进了车里，黑夜里温黄的路灯下发动引擎。

“又一年学期末VWAC，今天到场的人还是蛮多的，首先欢迎大家来到恒蓝学院的VWAC赛场，我是解说，王站。”

“我是解说，王迎春，照例欢迎大家。”

“春哥，我发现你今天特意洗了头呢？”

“唉，被你注意到了。因为今年参赛的同学都长得特别俊，让我想起了曾经的自己。当然更为重要的原因，自然是参赛人员令我非常期待。”

“确实，未进大学之前，他们就已经声名鹊起。综合测试第一名的狂玉同学，还有24号城首富之子，周奥同学。”

“以及，来自神秘一族的柏隐同学。还有单打王杨尼克，这个人的发挥据说全靠心情。”

“杨尼克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人，他热爱生活。抢分也不是为了拿多好的名次，只是不想倒数。不知道进入大学后是否会持续没有干劲的状态。”

“唉，选手们开始入场了。今年的触感服设计的挺简洁，单调深蓝色，就画了一个校徽。”

狂玉在更衣室脱下了外套、裤子，打开标着她名字的箱子，取出那件量身定做的深蓝色触感服，然后穿上。

贴身的触感服将她的身体曲线一展无余，感觉像是没有穿衣服一样，一些大学才穿触感服的女生甚至都不好意思走出更衣室。

但是她早已习惯，这是从小穿到大的衣服，她熟悉这套“紧身衣”的每一部分。

外表面有些地方磨砂，有些地方光滑，一滴水落上去会优美地滑下来，沿途不留痕迹。内表面的触感像是温热的皮肤，那是内置的微型热控系统在起作用。

她戴上头盔，头盔的领口和衣服的领口像是一对磁石，很轻易就能对接。

走出更衣室，穿过走廊，转弯，向前走，走入赛场，喧嚣扑面而来。。

环形赛场，梯形排列的看台，坐得满满当当，看比赛的家长和同学带了汽水、零食、扩音器，望远镜，甚至拉起了条幅，摇起了旌旗。

学期末的VWAC是他们最感兴趣的活动。

球形舱在赛场中呈现出矩形排列，上方悬浮着多个巨大屏幕，展现了比赛空间不同的场景，随着比赛的进行，镜头会不断地切换。

狂玉找到显示她名字的舱门，按开舱门，正要进去的时候，突然有人叫了她一声。她扭头看到周奥那张肥硕的脸。

周奥冷笑：“你知道吗，按照恒蓝学院的惯例，大一时VWAC第一名有权选择加入任何一个社团，而且不会被拒绝，只有第一名有这种特权。从小到大，所有的特权都是我的，这次也不例外。”

狂玉想了一会儿，眨了一下眼睛说：“狂妄自大。”

进入舱室，关上舱门，连接氧气管，蓝色的液体开始注入，不久就灌满了舱室，密密麻麻的神经线伸了出来，接入触感服的每一个细小的感知点。

狂玉在神经电流的刺激下迅速沉睡，睡前他突然想到了诗雨，怎么会突然想到她呢。她的嘴角微微起了微笑。真的是好久没见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