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身有富贵却犯命中煞 母意初定心是有他属
“我不去,”明悟笑嘻嘻地说:“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是了,皇上不把寒蕊公主的事情问个明白,是不会让他走的。明哲大师想想也是,便不强求,只问:“师兄准备在白洲逗留几日?要不,等祭祀结束了,你再过来小住几日?”
“我哪有这闲工夫,我可忙着呢。”明悟摸摸光头,说。
“哎呀,反正你到哪里不是云游,住几天,又耽误得了什么?”明悟不肯见皇上,但明哲还想问寒蕊公主的事呢,于是一个劲地挽留。
明悟却不干了,正色道:“我可不是来云游的,我可是有要紧事才来,可是特意来的,可急着呢……”
“你哪来那么多可啊,可的……”明哲习惯了明悟的笑脸,难得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由得好笑:“那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啊……”
明悟说:“诺,有人叫我送封信,又有人叫我送样东西。”
他说:“信我交给你了,你送过去吧。”
明哲接过信,问:“送给谁呀?”
“当然是皇上了。”明悟一脸的大惊小怪,好像明哲不知道这是送给皇上的信,是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明哲可开始嘀咕了:“你又没告诉我,我不知道正常啊,反过来,不知道却变成了我的不是。”
“嘻嘻,我做事,老有那么点颠三倒四的,呵呵,呵呵……”明悟摸摸光头,兀自笑了。
明哲知道他的习性,当然不会计较,将手中薄薄的信封翻转着看了看,说:“谁要你送的呀?”
明悟复又笑道:“我不告诉你……”
明哲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那东西呢?”
“信,是一个人的,由你去送,东西呢,是另一个人的,我亲自去送。”明悟说着,伸手一掐:“哎呀,要过淮河了,来不及了,我要在他上船之间给他的,糟了,糟了,又要误事……”
淮河?
明哲一愣,淮河离白洲城,可是几百里地啊,明悟师兄这一番话,令人咂舌。莫非,明悟真的已经成佛?
一愣神间,明悟倏地不见。明哲大师四下望望,不甘心地叫道:“师兄啊,我还有事要问你呐——”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答案都在信里呢……”远远的云端,传来明悟的回答。
明哲大师一回禅房,就迎上了皇上和皇后急切而殷切的目光。
他默默地,将手中的信递给皇上:“小僧没有来得及问公主的事,师兄就走了,但他留下这封信,要我交给皇上,他说,他知道我要问什么,答案都在信里……”
皇上的目光定定地停留在手中的信上,这个传闻成佛的和尚,真的知道我们想问什么,这里面,真的有寒蕊命格的破解之道?
是能破,还是,不能破?
长久的沉默之后,皇上终于,轻轻地拆开了信,皇后紧张地注视。
信笺上,画着一枝梅花,暗色的枝干上,红灿灿的梅花夺目鲜艳。
旁有几行字:
瑞雪降,红梅香,心有一点,情系一生。
寒蕊当有小名,唤“心心”,此名除父母,不得告诉任何人,若无处得知,能自主唤出此小名者,当为之夫婿。切记,如果泄露天机,则寒蕊命格一世无解。
满足三个条件之人,能解桃花煞者,为其可终老夫婿:之一,她真心所爱,亦真心爱她;之二,心甘情愿娶她,不带任何杂念;之三,命格为纯阳之男,且有天印之记。
皇上静静地,将信笺递给皇后。皇后一路看下来,只黯然地,把信笺交给明哲大师,沮丧道:“这三个条件,如何达到?”
复又忍不住垂泪道:“这个毒上加克的桃花煞,竟是这么难解?情路坎坷艰辛,到底是怎么个坎坷法,又究竟有多艰辛啊……”
明哲大使也是束手无策:“这三个条件,前两个还好,这后一个,可就难了,天下之大,到哪里去找带有天印之记的纯阳之男?”
“何谓纯阳之男?”皇上好奇地问。
“要细讲,就复杂了,简单点说,就是生于阳年阳月阳日阳时,最好是正午时分的男子,这个倒是不难找,普天之下,总会有的。最难的,就是带有天印之记。信上也没有明示,这个天印之记,到底是什么东西,如果指的是印记,那么又是什么形状,长在什么部位,或者什么物体,可以随身携带,”明哲大师说:“所有的条件中,说穿了,就是这点难以达到。”
“唉,”皇上叹道:“要是能再问问明悟大师就好了……”
“没有用的,”明哲大师说:“我师兄有一个规矩,凡已经答复了的事情,不能再追问更多,就算再问,他也一个字都不会说了。”
“所谓天机不可泄露,他不肯见您,想来是怕您多问,而他又不便多说,所以干脆回避吧。”明哲大师劝道:“他既然是专程送信而来,想必公主也是有福之人,能得到他的眷顾,皇上和娘娘大可宽心,凡事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也只能这样了。”皇上默然道。
想起往事,皇后愁绪满怀:“以前,老觉得她小,还有很长时间,这些事,都可以不去想,可如今,一晃就这么大了,也该出嫁了,唉,这可如何是好?”
“要不,娘娘,我们请明哲大师来商议一下对策?”桑丽出主意。
皇后摇摇头:“没有用的,要是他有办法,还不早就告诉我们了。”
桑丽也沉默了。
“过了这一段,我就去跟皇上说,先给她挑着驸马,不管怎么样,死马做活马医,先找个纯阳之男吧,至于天印之记,就再说吧,可遇而不可求啊……”
桑丽轻轻地笑了笑,说:“或者这一个,就找准了呢。”
第一个,就找准了,怎么可能呢?要知道,如果一找一个准,何来情路艰辛之说?桃花煞呀,桃花煞,克寒蕊,也克别人,更有别人克她啊。
皇后半晌之后,才幽声道:“但愿如此罢……”
心里却忐忑道,我的寒蕊,娘的心心,可别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瑶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郭夫人望了望门口,忽然有感而发:“要不是你父亲……我本来,是想在今年春节前去给你舅舅提亲,好让瑶儿明年过门,一来是有个人帮我管这一大家子,二来你也不小了,也该成家立业了。若不是常年征战耽误了你,媳妇也早娶了,像你大表哥,现在都已经是孩子的爹了……”
郭夫人絮絮叨叨地说着,一直摇头叹息不停,平川却没有心情听,忽然开口打断了母亲的话:“现在不合时宜,再说吧——”
“瑶儿也不小了,说话就满十七了,都耽误人家好几年了——”郭夫人并没有止住话头。
“如果她等不及了,可以许了别人家……”平川陡然间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郭夫人惊讶之余,也生气了:“你看你什么态度,你以为瑶儿真没人要,得等着嫁给你啊?!人家提亲的可是一箩一箩的,要不是这孩子死心眼,非你不嫁,我再是她姑姑,也留她不住!”
平川见母亲生气了,没有再说话,沉默了一会,转身进了里间。
“娘,你也真是,哥哥才回来,你一进门就跟他说这些,他怎么会不烦?”英霞埋怨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哥哥不喜欢瑶儿……”
“不喜欢瑶儿,那他喜欢谁?”郭夫人没好气地问。
英霞吞吞吐吐地说:“好像是隔壁周大人家的秀丽……”
“秀丽?”郭夫人吃了一惊:“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你哥哥跟你说的?”
“没有,”英霞说:“我只是看见哥哥常常站在门口跟她说话,两个人挺讲得来的,一说话就是好长时间,还有一次,我跟哥上街,哥还特意替她选了块玉佩呢,后来我确实看见秀丽把那块玉佩随身带着。”
郭夫人皱着眉头,陷入沉思中。
“娘,别说哥哥,就是我,也会喜欢秀丽,又漂亮,又温柔,哪像瑶儿,风风火火,泼辣大胆,再能干我也不会喜欢,哪里有一点女人的样子啊……”英霞咂吧着嘴说。
“你知道什么?!”郭夫人板起脸,不悦道:“我是他娘,我说娶谁做媳妇就娶谁,你哥哥是我儿子,他不会违逆我的。”
“万一……”英霞吐了吐舌头。
“不是我喜欢的媳妇,纵使进了郭家的门,我也要让他休了她!”郭夫人决然道。
英霞撇撇嘴,不以为然。
她当然不知道母亲的想法,郭夫人此刻想的是,我已经失去了丈夫,只有一个儿子,娶个媳妇低头不见抬头见,当然必须是自己喜欢的,不然这日子可怎么过?!她知道,儿子是孝顺的,在这件事上,一定会称自己的心。她现在认定的媳妇,就是外甥女瑶儿。等丈夫丧期一过,她就要儿子去下聘,一刻也不耽误。什么秀丽,再是礼部侍郎的女儿,再温柔贤淑,她也不喜欢。
郭夫人哪里知道,除了周秀丽、郑瑶儿,还有一个她闻所未闻的李修竹。
这个李修竹,才是她儿子郭平川一心倾慕的对象。
平川疲倦地躺在床上,母亲刚才提及的话题,显然搅得他心烦意乱。他对亲事,并不抵制,相反,父亲的过世,反而使得他急迫了起来。战事未平,他还是要经常出征,这个时候,必须得娶个妻子,照顾母亲和妹妹,打点家里的一切,不让他分心。
可是,母亲中意的表妹瑶儿,他实在不喜欢。虽然他也知道,瑶儿很喜欢自己,可是感情这个东西,要两厢情愿才行啊。
那就秀丽吧,温文贤淑,确实应该会是一个好妻子,可是,还好像缺了点什么。缺了什么呢?就缺了那么一点点爱情的感觉。
那什么是爱情的感觉呢?
平川一下,就想到了修竹。
他记得第一次在随安书斋遇到修竹的时候,是修竹安安静静看书的样子打动了他。她很专注,他站在一旁,注视了她近一个时辰,她竟然保持着一个姿势,看了一上午的书,纹丝未动,甚至没有察觉到他在偷看她。
直到他主动上前:“你在看什么书呢,这么入神?”
她笑笑,旋即避开。
还是书斋老板上来给他们做了介绍,原来都是常客。当他知道她是大学士的女儿不禁释然,父亲学富五车,女儿爱书也是遗传使然。但当她知道他是郭帅儿子的时候,倒显得平静,颇有些荣辱不惊的气度。
随着交谈的深入,他对她的印象,越发地好。
她是清醒理智的,知书达理,学识渊博,而且对问题,总有独到见解,更难能可贵的是,她中规中矩,自制力甚强,虽然他感觉她对自己有好感,可是从始至终,她都把握礼节,发乎情,止乎礼。她的自重令他敬仰,而她每次恰如其分的表达,又让他的好感与日俱增。
就像今天,她来看望他,会想到在他必经的路上等待,而不是上门拜访,这样不但省了许多麻烦,还避免了许多的非议。她要表达的慰问,意思已经到了,同时却又很好地顾及了她自己的尊严。这样的主意,也许,只有李修竹才想得出。
而此刻想到她,平川的心里是平静和甜蜜的。
他理想的妻子,应该这样完美,集美貌、修养、气质、聪慧于一身,如修竹。
疲惫的心上扬起一阵悠扬的风,平川轻轻地笑了。
边关暂无战事,大军已经回朝,霍帅的大军就驻扎在城郊。
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尽管还在孝期当中,但平川已经坐不住了,到白洲城郊的营地报到。对于他来说,与其一天到晚在家被母亲唠叨,还不如到营地操练。
“郭将军,你来了。”北良一见他,就笑嘻嘻地凑过来:“怎么,搞不定家里那两个女人了?”
他不悦地皱皱眉头,这个北良,就是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
“别摆出这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你该庆幸才是,”北良幸灾乐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你家里,现在还只有两个,戏还没凑齐呢,慢慢熬吧——”
“闭嘴!”平川忍不住低吼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头。
虽然气温很低,但在太阳底下操练,不大工夫,就出了一身的汗。对平川来说,闲适了好久,这样地松动一下筋骨,是非常畅快的,正练得带劲,忽然看见赤膊的北良跑了过来,一把拖住他就问:“饿了吧?”
“还没到吃饭的时候呢!”平川不满地斜了他一眼。
“走吧,”北良一努嘴:“走,喝汤去——”
“没到开饭的时间,哪来的汤?!”平川最受不了北良的咋咋忽忽,一把甩开他的手。
“你跟我走不就知道了。”北良可不管那么多,一把拽了他就往营房里拖。
平川不耐烦地一甩膀子:“你想喝去就是了,干嘛非要拉着我?!”
“你不去我哪有得喝?!”北良正色道:“那么香的汤,你不愿意也得做做样子,我可是想喝得紧,还指望借你的面子大快朵颐呢……”
平川不禁一怔,听北良这话里的意思,好像还有些什么别的,不只喝汤这么简单。只一愣神间,就被北良拖进了营房。
“平川哥……”看见平川进来,一个淡紫色的身影喜滋滋地站了起来。
一听这声音,平川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天呐,我竟然到了这里还躲不过她。
“平川哥,今天在家里没见到你,姑姑说你来营地了,我想你不会回家吃饭的,就给你盛了一碗汤过来,趁热喝了吧。”郑瑶儿眼巴巴地望着他。
平川开始头皮发麻,瑶儿有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如果不看她的表情,光凭这双眼,还是蛮容易打动人的。平川记得,有一次大战回朝的路上,父亲和他在回栾山上打猎,他们捕捉了一头梅花鹿,那鹿的眼睛,就像极了瑶儿的眼睛,又大又圆又亮,直愣愣的,满含着企求。他心里一软,就把鹿给放了。
此刻瑶儿的眼睛,虽然也像那头鹿一样散发着强烈的渴求,可是给他的感觉,却不是温润而是火辣,当然让他产生的感觉,也只有拔腿想逃。再一看她那张虎气的脸,听到她命令似的口吻,就没法不为她的颐指气使而烦躁。明明是个女孩子,非要那么强势,好像天下只有她最能干,所有的人都得听从她的指挥,从来也没有顾忌过别人的想法,也没有想过别人愿不愿意。
她不开口说话他还好,只要她一开口,他就忍不住瘪嘴,在心里嘀咕一声“真是的,烦躁”。
“喝吧,喝吧!”瑶儿的碗已经递到嘴边,她也噘起了嘴,好像在哄一个小孩子。
平川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他轻轻地抬手,把碗推开,也不看她,搪塞道:“你先放着,暂时我还不想喝……”
瑶儿的脸微微有些变色,却坚持着不肯放弃,说:“你先尝一点嘛,味道好着呢……”
平川莫名地开始烦躁起来,不由得冷了脸道:“你先放着吧!”
“你嫌我熬的汤不好啊?”瑶儿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北良见状,从瑶儿手上接过碗,笑着说:“这汤多好啊,看着有色,闻着就香,我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我只带了一碗……”瑶儿怕北良讨要,赶紧就说。
“放心,我不喝你的,这汤啊,还只能你平川哥喝,”北良瞥一眼暖煲,心说,什么一碗,这么一大锅,你不怕把你爱郎撑死?还舍不得给我喝一口?!面上只笑嘻嘻地说:“你看,平川刚刚操练,出了一身汗,现在当然喝不下,等静下来,歇了汗,再慢慢地品,才对得起你的手艺嘛。”
听北良这么一说,瑶儿的脸色终于好看些了,她又不甘心地念叨了一句:“我等你喝了才走……”
平川一听,又开始有些晕了。
“小姐啊,这里是军营,你待久了,传到霍帅那里,我们都得受责罚呢,我好心放你进来,你可不能害我啊。”北良立马叫起来。
原来竟是这个家伙把她放进来的?!平川忍不住狠狠地剜了北良一眼,北良嬉笑着冲平川吐了一下舌头。
瑶儿迟疑了一下,无奈道:“好吧,那我,就先走了。”
一语出口,平川当即长吁一口气。请神容易送神难,哎呀,我的姑奶奶,终于是走了。
“好走啊,瑶儿小姐。”北良做了个请的手势。
瑶儿悻悻地走了两步,忽又停住,回头,板起脸,对北良正色道:“你可不许偷喝!”
“唉——”北良长叹一声道:“你看我像是那么无聊的人么?”
我看你嬉皮笑脸的,还真是像呢。瑶儿心里半信半疑,认真地看他一眼,转向平川,转瞬之间就换了口气,用极其温柔的声音说道:“平川哥,如果你现在不喝,那等你出操回来,记得拿到伙房去热一下,别喝凉的啊……”
又来了,又来了,临走了还不忘指挥一下,你快走噻……
平川默默地皱了皱眉头。
北良赶紧堆上笑:“你放心,我会督促他的。”
瑶儿这才放心地走了。
前脚一走,后脚北良就放声大笑。
“你笑什么?”平川不悦地问。
“人家一片好心,大老远来送汤,礼轻情谊重啊,你看看你,一脸挂羊头卖狗肉的样子,”北良一屁股坐下来,问:“你喝不喝啊?”
“不喝!”平川干脆地回答。
“你不喝我喝了啊,”北良看着碗里的汤,咂咂嘴:“看上去,味道不错呢。”
“你想喝就喝吧,哪来那么多废话?!”平川气哼哼地回了一句。
北良也不客气,一口气喝干了碗里的,又一仰头,把暖煲里的也喝光了,这才心满意足地摸摸肚子,呵呵地傻笑起来。
“你到底有什么事那么好笑啊?”平川闷闷地问。
“我真搞不懂你这个人,到底是怎么了?”北良纳闷道:“人家姑娘这么关心你,你连个笑脸也没有。”
平川默然着,没有回答。
“你表妹瑶儿,眼睛大,人机灵,长得漂亮又能干,就是皮肤黑点,挺好的,”北良说:“有她操心家里,你就能省好多事呢。”
平川没有回答,闷闷地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