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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冬天的日头很金贵,天灰朦朦的,寒风卷起岸边落叶,不时落入仓头埠村口的河面,由于水位下降,岸边只有一两个低矮处的青石板够得着洗衣服。

早啊,都洗好啦?春香老太端着木盆来到田老太跟前打招呼。看到田老太洗好的衣服,又问,老头儿又屙床上了?田老太拧干衣服,放入木桶,吃力地从青石板上爬起,说,是啊,要是像你二牛就好了。她揉揉膝盖,捶捶腰,干咳一阵,将一双干瘪的冻得红肿的手围住口鼻“哈”了一声,指缝中溢出一道白气,接着又将双手对搓几下,然后捏着棒槌,挽起木桶,对春香老太说,你在我这位儿洗吧。说完就颤巍巍地向村里走去,身后传来春香老太“哎”的叹息声。

仓头埠以前住着七八十户人家,从生产队挣工分至分田到户,村里有三四百口人,那时一年四季炊烟袅袅,鸡鸣狗吠,后来大都外出务工。如今只住着六七户人家十来口人,大都和田老太一般年纪,年纪轻的,也就数隔壁水生女人小英,五十出头,在家带孙女,否则也随水生进城打工了,其余的人家,门上常年一把锁。

村里静悄悄的,留守的老人都关了门在自家取暖,

除小英家黑狗在巷中闲逛觅食,就是自家门前枯树枝上几只麻雀颤动翅膀叽叽喳喳叫过不停。田老太从木桶里抖出两条宽松的蓝色短裤,斜搭屋檐下的竹叉上,原本倚靠墙边的竹叉失去平衡,往门口大幅度倾斜,撞上土灰色的燕子窝,哎哟哎哟,造孽造孽!田老太心疼不已。

和村里许多年轻伢一样,大儿子大宝小学没毕业,在家种田、收破烂、进乡办企业,最终跟人学做木匠,去南京搞装修,攒些钱,扒掉旧房盖了这两间两层的楼房。二楼阳台是铝合金封闭式的,一楼门口敞开着,盖好第一年的春天,就飞来两只燕子,一口泥一口草,日复一日,含辛茹苦在一楼阳台处黏贴出一只窝,没多久,就看到几只毛茸茸的小家伙探出脑袋,张开小嘴排队等待喂食,看着它们渐渐长大,飞走,田老太心里舍不得。随后年年如此,这燕子窝终究是空着的时候多,每次拿长柄农具进出,田老太生怕碰碎它,十分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