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先革了这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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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起居注和《万历会计录》

有心反对考成法的官员众多,但真正敢于上疏者寥寥。

趁着京察这个特殊时间段,考成法被顺利推广开来。

张居正参考标点符号的经验,决定在京中试行三个月考成法,根据反馈做出调整后,再将之正式推向全国。

朱翊钧没有闲着,他在日常功课之外,开始对《实录》的编撰工作进行调查。

于慎行等《实录》编撰官同样是他的日讲老师,面对小皇帝的垂询,不敢隐瞒欺君。

整理过手中的资料,朱翊钧召来张居正。

“陛下想要恢复起居注?”

小皇帝的这一提议,令张居正大为惊喜。

朱翊钧点头道:“朕之前听先生说,《世宗实录》的编撰,进展缓慢。所以决定专人专责,因此衍生了考成法。

朕出于好奇,对此进行调查,发现原因不止在此。原来父皇、世庙爷爷都没有起居注,史官们在修书之前,需要从如海般的奏疏中仔细寻找有用文字。

用这样的方法写书,自然快不起来。加上时间要求后,为了不拖延,必然会影响《实录》质量。

朕发现,前人修史,没有这般麻烦。唐宋时有起居注,记录皇帝言行,国家事件。修史的时候,以此为材料,很快就能成书。”

张居正心中生出一丝担忧,他怀疑小皇帝还没弄清楚起居注的真正意义。

负责编撰起居注的官员,日常要随侍在皇帝身旁,仔细记录皇帝在公开活动时的言行举止。

每日被人观察,是对皇帝的一种约束,不要任性妄为。

明初君权强盛,强势的君主接受不来这种“监视”。所以在胡惟庸案之后,宰相之职被废,中书省连同其下的起居注官都被废除。

弘治后期,曾在大臣们的建议下恢复起居注制度,但是刚开始一年,便将因病驾崩,国家交给了正德,之后起居注制度一直没能延续。

现在当然可以顺势恢复,但是等小皇帝明白过来的时候,自己就会因此被忌恨。

张居正考虑再三,还是为朱翊钧解释了其中的奥妙。

没想到朱翊钧早已知晓,他身为皇帝,身边少不了随侍的太监宫女,已经习惯了被人观察。

更何况前世曾经历过网红时代,对于这种被“摄像头包围”的情况,早有了心理预期。

在朱翊钧看来,起居注只是一种记录言行的工具。

对君王而言,到底是约束,还是助力,全看自己怎么使用。

他记得张居正曾经趁着万历皇帝年纪小,提议恢复起居注,使得《万历起居注》成为了研究明史的重要材料。

不如自己现在就主动提出,还能得到一个好名声。

“当然,朕年纪小,后宫有两宫坐镇。无需内起居注官,”

朱翊钧针对起居注的范围,划下明确的界限。

对于后宫日常生活的记录,一直都没有断绝,靠的不是内起居注官,而是内廷的太监。

其实古人早已知晓,滴血验亲毫无意义。

鲜血滴到水里后,别说人和人之间,就算是人和猪狗的血都能融在一起,

这个年代没办法DNA亲子鉴定,只能用时间来判断。

皇帝临幸后宫众女后,根本不会用心去记,都要依靠太监记录“时间地点人物”这三要素,确保之后诞下来的孩子是龙种。

如果没有这些记录,被宫女生下来的孝宗、甚至自己的合法性都会被人质疑。

张居正当然不会画蛇添足,小皇帝愿意主动恢复外起居注,已经是意外之喜。

他连呼陛下圣明,将此事确定下来。

“臣觉得,起居注官要每日随侍陛下,至少要有三四人轮值……于慎行、沈鲤、张元忭,许国,此四人较为适合。他们为陛下讲读经义,已有数月,平日为人勤谨,并无错漏。

至于起居注官品秩……国初,有从六品到从七品三种,不知陛下意向如何?”

朱翊钧想了想:“就定为从七品吧,与六科给事中一样。”

起居注官员有向皇帝进谏的职责,与给事中近似。

张居正没有反对,几人都是有资格为皇帝日讲的翰林,品秩对他们而言意义不大,只是因此多领一份俸禄。

更重要的是,作为起居注官,能够每日陪着皇帝,前途不可限量!

“除了起居注之外,朕观摩翰林院修史工作,还发现许多问题。”

朱翊钧回忆道,“翰林院的史馆,地有官署,书有存库,然而日常关闭,没有官员负责,形同虚设。平时无人,缺少传承。

几年前,修《世宗实录》再开史馆的时候,翰林院里已经找不到有经验的老人,因此耽搁浪费了许多时间。

所以朕决定,增设相关官吏,保证史馆的传承……”

没想到张居正出言反对:“陛下,国朝史馆并非常开,例修的只有《实录》、《宝训》和《玉牒》。平日没有其他要务,增设官吏,会导致冗官冗员,空耗国库。”

“先生无需多虑,朕增设人员,自然不会让史馆空转。”

朱翊钧笑了,如今史馆的修史任务很轻松,不需要常开,是因为他还没有下旨,派发新的项目。

他反问道:“先生觉得,如今这些史书就足够了吗?”

“请陛下明言。”

朱翊钧整理一番语言道:“朕读史有一个发现,历代史书中都有《食货志》一篇,记载了户口、田亩等大致数目,赋税、盐法相关的经济制度,可以以此了解古人是如何治国的。”

张居正欣然道:“此例源自《史记》做《平准书》,《汉书》有云,食谓农殖嘉谷可食之物,货谓布帛可衣,及金刀龟贝。

此二者是生民之本,国富民强,从财税起。所以历代修史,都有食货志的篇章。陛下能有此认知,是我大明之福……”

“先生谬赞了,朕不过是拾古人牙慧。朕读了这些《食货志》后犹不满足,觉得太过粗略。想要因此了解我朝的,却发现我朝竟然没有相关的整理。”

“这……”

张居正欲言又止,总不能说这些《食货志》都是后人编史书的时候才整理的。

如今大明还没亡呢,自然没有本朝的《食货志》。

他搜寻脑海中的记忆,随即想到答案:“陛下,国初《大明会典》有相关记载。在太祖至今的《实录》中,每年年末,如有相关统计,也会记录在册,包括田亩、户口、钱钞等项。如有需要,翻看《实录》即可。”

朱翊钧不满意这个回答,摇头道:“朕听闻‘读史可以知兴替’,这其中就隐藏着一个细节,我等只是知道前朝的大略数目,对于本朝,却没有相应的整理统计。

翻读《实录》太过繁琐,很多数据记录不全,不够直观。从来没见人将这些数据整理分析。”

趁着张居正思考,朱翊钧追问道:“朕问先生几项,国初至今,国家每十年都要统计户口人数,大造黄册。

那么人数的变动是跌是涨,各地之间,哪里涨的多,哪里涨得少?赋税的变动又是如何?”

张居正张开嘴,却发现自己回答不出来,只能僵立原地。

这个时代没有经济史和相关分析,以粗略的感性认知为主,缺少精准的数据研究。

先不考虑黄册造假的问题,单纯是已知数据整理分析,都没有人做过。

哪怕张居正这等名臣,也无法超越时代。

“陛下的意思是?”

“朕有意在两本《实录》之外,再开一书,统计开国至今以来各项数据,了解其中的变动,才能总结经验,更有针对性的施政。”

还没等张居正琢磨过来,朱翊钧已经定好了书名:“几个月后,朕将改元万历。一年半载怕是无法成书,所以朕决定将此书定名为《万历会计录》!”

会计这个词古已有之,宋时曾设立三司会计司,总理天下财税。

朱翊钧提出这本书,并非异想天开。

几年后,张居正一样会发现这个问题,因此提议,让人编纂《万历会计录》。

朱翊钧决定提前开始,再引入一些后世的经验,让这一份会计录,能够更加精准的反映国家的财税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