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先革了这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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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废漕改海

“臣自出京,一路向东,沿途所见所闻,皆载于纸上……”

高拱穿过山海关,到达辽西后,已经见到了宁远参将黑云龙。为此他写了一封信,将所了解到的消息通通告知朱翊钧。

针对朱翊钧提出的“以辽东为试点”的想法,高拱大为赞同,并提供了更加深入的规划蓝图。

他铁了心,要在辽东干出一番名堂。

这一路走来,他在各处驿站所见到的弊病,也都毫不客气的记录下来。

朱翊钧知道大明最终就是亡于驿卒之手。

所以他态度慎重,不急着动手,以免惹出大祸。

这时,已经是七月中旬。

除服日后不久,两宫终于加冕太后,为了不让国库加重负担,没有举行隆重的仪式。

而朱翊钧经过一个月的“管住嘴迈开腿”,已经产生了肉眼可见的的变化。

从胖乎乎的小圆球,变成一个身形更为健康的小男孩。

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只是打两遍五禽戏,就累的气喘吁吁。

众人不知他是为了长寿才主动减脂,还以为是朱翊钧因为先帝的驾崩而伤心,为了国事而操劳。

为此,臣子们纷纷上疏,请求皇帝多吃点,变得胖一些,更有福气。

朱翊钧觉得好笑,一开始没有在意。

结果发现上疏的人越来越多,他只好解释自己其实是为了养生,选择节制饮食,保持健康。

结果,又有许多臣子上疏,提供养生的建议。

烦不胜烦,朱翊钧终于下令,要朝臣们以国家大事为重,禁止再上疏谈及此事。

好的一面是,标点符号终于在奏章中被广泛使用,将之推行到地方,甚至全国,只是时间问题。

这让朱翊钧阅读起朝廷公文来,也更加的方便。

“果然,这道路该修,驿站该改!”

读过高拱的信,朱翊钧喝口茶,休息片刻。

太监孙海这时走了过来,他呈上一本目录,轻声道:“万岁爷,这是今日的奏本单子。”

每天上午,张居正都会挑出十份已经批好的题本奏疏,推荐给朱翊钧御览。他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随时垂问,积累治国理政的经验。

等他将来亲政后,就能游刃有余。

等到下午的空闲时间,朱翊钧还会按照自己的兴趣,再挑出十本。

他越读眉头皱的越紧,骂了一句:“这帮蠢蛋!”

又猛一拍桌案,吓得孙海慌忙跪下请罪,还以为自己在不经意间,犯了什么错。

“没你的事,去传张先生过来。”

张居正就在内阁,当他得知小皇帝因为读了今日的奏章而生气后,忙回忆今日批阅的内容。

“先生,这份奏章,想必你已经看过,但是朕有不同意见!”

见到张居正过来了,朱翊钧气呼呼的交给他一份奏疏。

他匆匆扫了一眼,心下大安,原来只是一份言官的弹劾奏本。

言官听风就是雨,看谁不爽就弹劾谁。

每月三十天,至少能看到二十八九天,大家早已经习惯了。

但朱翊钧明显不这么想,他愤愤道:“海运这么重要的事情,容不得他张焕胡乱攀咬,朕有心重罚!”

张居正欲言又止,思索片刻才小心回道:“敢问圣上,是否已经知道此事的全貌?”

“朕先说,先生可为朕查缺补漏。”

朱翊钧回忆道:“朕近日御览奏章,看到与治河相关的本子,就会挑出来读一读。

朕发现工部尚书朱衡请奏,想要朝廷进一步拨款调人,去修筑黄河堤坝。以免几年后,黄河再度决堤,祸患当地不说,还会堵塞运河,导致江南漕米无法运送京师。

之前负责治河的潘季驯被罢官,就是由于运输漕米的船只漂没。

而漕运总督王宗沐提议,因为大运河时常堵塞,船只漂没,他想用海运来代替漕运,今年试航了一次,运来了十二万石的漕米,效果不错。

可南京户部都给事中张焕却弹劾,说王宗沐这次海运一粒粮食都没有损耗,是不可能发生的奇迹。

经过他的调查,有八艘海船遭遇风浪漂没,而王宗沐早就有预料,挪用了漕运的银子,花三万两在京师购买粮食弥补,粉饰太平……”

“大致如此,圣上说的不错。”

见张居正承认,朱翊钧生起一丝不满:“既然如此,为何还要等王宗沐自辩,朝廷难道还判断不出来,这明显是张焕在这里胡说?

三万两银子,亏他说的出口。

朕已经按他所说的损耗算过,哪怕八艘船全沉了,只需要两千多两银子,就能购买足够的粮食,填补空缺。就算是算上船只、用人,也花不了这许多。

即便王宗沐真的提前囤积,那么这么多的粮食,提前存放在哪里?三万两这么多的银子,又是走的什么账目?

若有蛛丝马迹,怎么不在奏章中写明,去叫人搜捕?

一点证据都没有,弹劾当朝重臣。

内阁却置之不理,既不去严查王宗沐,也不驳斥张焕,只是让王宗沐上疏自辩,这是为什么?”

张居正听明白了,这是小皇帝对这一套流程还有误解,连忙解释道:“圣上,太祖钦定,言官位卑权重,有劝诫,监督的作用,所以风言奏事,没有罪过。

无论他们说了什么,只要不是犯了皇家忌讳的,都不能随意惩罚。

一旦有所顾忌,言官不能畅所欲言,就无法起到监察他人的作用了。”

“先生就没有什么好办法吗?朕知道言官的作用,不想学周厉王,让人道路以目。但是言官总这样乱说,只会扰乱人心,起不到监察的作用。”

他倒是知道张居正有一套考成法,可以约束言官,只是对其中的一些细节了解不深。

见他一直没拿出来,故意这样提点。

可惜张居正觉得时机尚不成熟,没有借机说出考成法。

他反而转回话题,劝谏起了朱翊钧:“被言官弹劾,让人自辩,这是国初至今的制度,臣不敢擅自更改。

不过臣已经和户部查过,张焕所说的数目太过夸张,王宗沐不是这样的蠢人。张焕在南京,多半是误信了什么传言。

王宗沐如今就在京师,近几日即可上疏自辩,这之后臣自会让人进行更详细勘察。”

“查,要严查!

这种事情,要么是朕被蒙蔽,要么是朝臣被污了清白。一定要有个水落石出,明确的结果!”

朱翊钧说完才发现,原来王宗沐就在京师,喜道:“传他入殿见朕,朕要亲自听他讲!”

张居正见皇帝正在兴头,只好叫人急传。

等见到王宗沐,朱翊钧叫他详细阐明。

王宗沐见到小皇帝,心道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

他按捺住心中的激动,行礼道:

“陛下,臣提议使用海运来送漕米,并非异想天开,乃是源自元时旧策。

永乐初年亦有海运,只是因为海上风浪大,船只倾覆的比河运更多,漕米损耗过大。后来永乐十三年,成祖爷又要北征蒙古,觉得比起海运,运河更为安全稳定,才停了海运。

之后成化年间,曾试图恢复,没有成功。

但是如今同一百六十年前,情况有所不同。

一是船只建造技术更好,对沿途海况更加了解。

二是运河常年被黄河冲击,泥沙堵塞严重。隆庆二年、五年两次洪水决堤,堵塞运送漕米的船只,导致京师也受到了影响,不再像明初时那样便利。

三是黄河水患愈发严重,但是为了保住运河,无法全力治理黄河。一旦出事,只能选择在中下游段泄洪。百姓流离失所,朝廷的损失同样巨大。

去年,臣与时任山东巡抚的梁梦龙共同提议,用海运来补充漕运,两途并输,可让国家省却银钱无数,元辅高……”

王宗沐突然发觉自己说错了话,他之前在外,没有经历那一场风波。如今高拱被贬,元辅已经是张居正了。

不敢直视皇帝,他只能小心瞥了一眼张居正的脸色,没有看出他的神色变化。

王宗沐硬着头皮,继续道:“当时高拱也同意走海路,但他打算开启山东胶莱运河。不过臣等觉得没有必要,不应该多此一举再开运河,应该全程走海路。”

张居正补充道:“元时为了避开山东海角的风浪,开凿此运河,连通两海。不过蒙古人急于求成,导致运河窄小水浅,行船困难。

嘉靖时曾有所整顿,没有见效。所以那时臣反对重开胶莱运河,国家财政困难,没有这个余力。”

朱翊钧轻微颔首,表示理解。

王宗沐松了口气:“正是如此,先帝下令,让臣试行海运。

臣担任漕运总督以来,发现每年漂没的粮船大致是七百三十多艘,运载粮食二十二万余石,这是每年运河白白损耗的。

而每年淮安、扬州两地所要上交的正粮总数是二十万石,所以臣打算走海运,运送这两地之粮,最后决定先运十二万石,进行试航。

今年三月中旬,船队从淮安出海,绕过山东,五月末到达天津,共用工部银一万五千两,海船三百余艘。

沿途数月,涉及三省路程,涉及官军三千余人。如果真有大额损耗,早流出传言,哪会等到被人弹劾。

相应账目有迹可循,船只打造、人员任用,有卷籍在册。

臣之前还上了《海运详考》和《乞广饷道以备不虞疏》两道奏疏,记述为了海运,需要在船只、粮食、人员等方面的变动。相关情由,都有详细记载,还请陛下明察!”

用海运来代替漕运,正好处在朱翊钧的长远规划中!

看到同路人,他有心为王宗沐叫好,但是还得保持皇帝的威严。

强压笑意,朱翊钧轻轻点头:“王卿为了国事操劳,一路辛苦。关于海运之事,要整理出相关书册,给朕看看。朕还有赏……就赏白银五十两,布帛……”

张居正听到赏赐的内容,心里突然有点酸。

当初他前往天寿山,为先帝探查陵墓中暑,才得到这些赏赐,已经算是目前朝臣的顶格赏赐了。

没想到王宗沐第一次面圣,就能享受如此礼遇!

“但是朕赏罚分明,不能只听一家之言。关于张焕弹劾之事,还得遣人去查,一旦查实,就是欺君之罪,不但赏赐全要收回,还会重重处罚,决不轻饶!”

“臣不怕被查,只求陛下还臣一个清白。”

朱翊钧满意道:“等这些都查清楚,没有问题,朕再从内帑拨十万两,供你试行海运。

明年的漕米运量翻倍不说,还得进一步派遣人员,探查附近海疆。一来减少风浪危险,二来避免倭寇海盗袭扰。”

朱翊钧有心探索南洋,和欧洲殖民者们争帆四大洋,让大明的旗帜插遍世界。

只是现在说出来,肯定得不到众人认可,还得等待时机。

王宗沐得到这些支持,已经大喜过望,他不再多言,拜谢离开。

朱翊钧对张居正道:“因你推荐潘季驯进京,朕近日一直在看治河相关的书册奏疏。

朱衡上疏说,黄河泥沙大,所以治河的关键有两点,清砂和筑堤。

可是朕近日发现,以人力难以清除黄河的泥沙,于是河沙堆积。修筑的堤坝,因此越修越高。河南开封的黄河堤坝已经比房子还要高了,一旦出了事,河南危险。黄河夺淮,沿途山东、南直隶同样危险!

所以,黄河一定要大力治理。

为此,不能再为了保漕运,对黄河小修小补。

朕有心,要废漕改海,使用海运运输漕米,朝廷全无顾忌,专心治理黄河!”

“圣上,不可轻动!”

听到这话,张居正吓了一跳,连忙劝阻。

“大运河连通南北,百万槽工衣食所系。

黄河横贯中原,全力治河,又要动用数十万民工。

一旦废漕改海,国家都会受到震动。隋炀帝修大运河,元顺帝修黄河,两代皆因此而亡,都是前车之鉴啊!”

“先生放心,朕知道前人故事,自有分寸。这只是一步大致的规划,朕没想着现在就动手,也不奢望三五年便做成此事。”

朱翊钧宽慰道:“不谋一世者,不足谋一时。

这些都是国家的顽疾,朕不能因为有风险,就坐视不理,将来早晚要出大事。朕和花天酒地,沉迷享乐不管百姓疾苦的昏君,还有什么区别?

朕有足够的耐心,哪怕十年、二十年,也等的起!”

想到了之前言官的奏疏,朱翊钧又生起气:“至于那个张焕,他不是说海运有问题吗?就让他参与这次的清查,查完后,再沿着运河来回查一次,再坐船来回查一次。

让他做个实际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