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芥子
脸色惨白的男人望着惨白的天空吐出断断续续的呓语,眼角的风沙模糊了视线,猩红的鲜血染透了石林,热情如火的大山终究吸尽了男人最后的一口气,将他永远地揉碎在了怀中。
死寂瞳孔中的血丝无端地缠上了峰尖的流云,似乎与之带着无尽的思绪飘向了北方……
小镇内,墙篱中。
“唉,都说了我救不了,就是救不了,这是绝症!以老夫行医四十多年所见,但凡得了这种病的人就从来没有一个人活下来过,从来没有!”老者面色复杂地大喊,并用力扯出衣袖头也不回地跨出大门,“何大夫,何大夫……”,男人双手僵在半空,凄惨地哀求道。他看着老者远去的背影,扑通一声直接瘫在了地面上,绝望地抬头望着死寂的天空低声喃喃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门扉半开的小木屋里,桌上的烛光明灭不定,躺在床上的女人痛苦的呻吟经久不息,小男孩跪在床前,紧紧地拉住女人的手,对着她不停地哭嚎,泪水濡湿了衣被,叹息卷上了瓦菲,破败的木窗在冽冽秋风中摇曳,吱吱作响。
菜市口,戏台上。
“很久很久以前,我们新化小镇就流传着一个故事。在百里之外的大雄山上,某一处似乎盛开着一种名为雾隐芥子的奇花,此花七叶七色,蕊心荧光,三百年而开,一昼夜而寂,以血溉之,可延生机。相传只要吃一片叶就可百毒不侵,无病不治。当然喽,故事只是故事,谁知道有没有这种花咧,下面我就来给大伙讲一讲关于这朵奇花后面的故事,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一袭襕衫的徐先生手持羽扇,髻缠木簪,语气幽默风趣,谈笑间引得众人纷纷驻足观看,“在那宋朝时,有一户邓姓人家,他们……”。街道旁的老槐树下,小男孩蜷缩着身子,静静地仰头看向徐先生,他的瞳孔里仿佛流淌着莫名的光。远处,邋遢男人看着男孩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大雄山,野荆旁。乌绿的树叶在大山深处的子夜里醉生梦死,挽袂翩舞,两道斑驳的动影荡开了夜幕,贪婪的蛇牙嘶咬着空气,硕大蛇躯一路冲开林中杂草荒芜,一双幽眼宛若死神般紧紧盯着前方的鲜活猎物,小男孩目光惊恐,瘫软于地,绝望地泣声呼救。突然一道身影疾来,与巨莽殊死角逐,黯淡的月光下他来不及看清面貌,小男孩只得到八个字与一朵花:小丰快跑,护住芥子。
麓谷下,裂岩间。
七彩的荧光夺目天地,滚烫的赤血肆意流淌,小丰看着远方天际渐落的霜月,抬起了用石块划破的左手,颤抖地攥了攥芥子花,然后在麻木与痛苦中缓缓爬行,给冰冷的大地留下一道道灿如红霞的血印,这道道血印又为大山开辟崭新的路,一直延伸到北方的天际,延伸到古老的小镇……不知为何总有一种力量在背后默默支持着他,手握芥子的男孩一心念着男人与女人,竟随着时间流逝,浑然间见到了既来的熹阳。天可怜见,一位路过的老樵夫救了他,将他带到了小镇上,从鬼门关里拉了出来。
木床上,枕头边。“妈妈,妈妈,你看看我呀!你看看我呀!呜呜……呜呜呜”,小男孩捧着女人冰冷的尸体凄厉地哭嚎,身旁的矮桌上放着饮尽的芥子花汤碗,残渣剩汤间七彩的荧光依旧在空气中绽放,妖艳,绝色。
小丰此时才知道,原来父亲和他用命换来的药,不是圣药而是致命的毒药!而他也最终反而成为了亲手毒杀自己母亲的罪人,连狗都不如的不肖子……
青丘墓,坟茔前。
男人和女人一齐埋葬,没有棺椁,没有寿衣,甚至没有墓碑,只有一张药碗连同黄土陪伴于往生路。小丰重重地在茔前磕了三个头,然后他转身静静地注视着这片天地,小声地微笑着对自己说:“小丰,你要开心的活下去,一定要哦!”,泪水已不可遏制地流满了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