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先令
伦敦东区也被称为“东伦敦”，与南伦敦、北伦敦、西伦敦和伦敦城并列。
这里接近港口，流动人口规模巨大，是密教徒和不法分子天然的温床，孕育了多次大暴动和惨绝人寰的治安事件。是整个伦敦郡最为混乱和鱼龙混杂的地区。
国会曾有议员多次提出整治和发展东伦敦的议案，试图挽救这片流淌着工业血液的地区，但最终都不了了之。
如今，这里汇聚了整个伦敦郡数量最为庞大、势力盘根错节的地下帮派和密教，大多数时候，两者密不可分，相互交织渗透。非法信仰、违禁品泛滥、枪支交易与暴力犯罪共同填充着这座世纪大都市的深灰底色。
在东伦敦，帮派分子的话可能比警察厅的话还要具有威慑力。
毕竟，后者最多把你抓进去关一段时间，前者是真的跟你掏心掏肺。
黑弗灵，一家不知名咖啡厅。
乔装过的侦探和杰克·阿诺德推门走入，在无人角落挑选位置。
洛廉戴了一顶猎鹿帽，精致的呢制大衣和纯黑围巾很好地衬托着他生人勿近的气场。
由于出发前在公寓里翻找了半天都没找到烟斗和手杖，他扮演“福尔摩斯”的想法无奈落空。
阿诺德已经恢复本貌，如果卸去伪装，除了脸色更为苍白外，与生前几乎没有区别。他落后半米，跟随着洛廉的脚步，扮演着保镖和侍从的角色。
此时正值饭点，咖啡厅中错落坐着十来个人，不少人被这奇特的组合吸引了视线。
“先生，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当然是来‘工作’了。”
“工作？”
挑了个靠窗位置，拉开椅子坐下后，洛廉一边伸手召来服务员，一边偏头对他说：
“来收割一些恶贯满盈的生命，顺便，看看有没有人愿意向魔鬼售出灵魂。”
“……”
这时，服务员拿着菜单过来：“二位要点什么？”
他自然而然地把目光投向显然地位更高的洛廉，征询着意见。
“嗯……”洛廉接过菜单，上面都是些东区常见的餐品：“一份土豆炖牛肉，两人份的炸鱼、煎培根，豌豆浓汤。哦，还要两杯啤酒，再来一份……”
虽然被称作“咖啡厅”，但这些街头小店更主要的业务其实是为劳工和码头工人们提供廉价饮食，有时也作为某些帮会的据点、接头处。
“好的。”
服务员一一记下，确认无误后转身走回柜台。
等服务员走远，洛廉环顾一圈，朝杰克压低声音问道：“说起来，你觉得温斯顿会不会怀疑你的尸体去向？”
虽然伊文思在被转化成尸仆时抛弃了原本的躯体，但是杰克·阿诺德使用的还是原本的身体。
当洛廉将其转化为“吸血鬼”之后，等自己先行离开，才让他前往警署复仇。
阿诺德斟酌道：“虽然您后来又独自去了一遍案发现场，但是并非最后一个接触我的‘尸体’的人。在鲁道夫送您离开之后，因为案件已经告破，有雇工来收敛我的尸体，所以应该不会联想到您身上。不过，鉴于奥利弗不是普通人，说不定能从现场发现什么常人见不到的细节。”
谈及“自己的尸体”，他心里总有股别扭的感觉。
洛廉和他的看法差不多。
他也觉得这件事不会这么容易揭过，所以希望在麻烦找上门来之前尽快提升实力，能够更从容的应对。
大不了，拿着那两百镑直接离开伦敦。
想到这，他忽然换了个问题：“你在奥利弗那边还有‘遗产’吗？”
“咳咳。”
杰克没跟上他跳脱的思维，被呛了一口：“您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单纯好奇。”
“好吧。”杰克想了想道：“我的薪资有一部分存储在‘塞拉皮雍私人银行’，一部分放在温斯顿庄园的房间。不出意外的话，管家应该会把这部分现金和我遗留的私人物品邮寄给我的舅舅、舅母，他们居住在多弗港，是我唯一在世的亲属。”
洛廉的好奇心得到了满足，愉快道：“听起来你对那个管家印象不错。”
有一说一，他对鲁道夫的印象也还算可以。
主要是为人大方，给钱爽快。
希望以后的委托人都是这样出手阔绰。
“希尔先生在佣人间的风评向来不错。”杰克无奈地摇了摇头：“但奥利弗不也是这样吗？如果不是从伊文思的记忆中知晓了真相，谁也不会知道他的真面目。”
就像他现在的“老板”，表面是一个并无特殊之处的普通侦探，但其实是一名拥有非凡力量的吸血鬼，有时还会客串一番来自地狱的魔鬼。
身兼数职，简直是劳模！
“说的也是。”
洛廉点点头，没再追问。过了差不多十分钟，他点的餐陆续上齐。炖汤冒着热气，炸鱼颜色金黄，看上去很有食欲。
他叉了一块鱼肉送进嘴里，没怎么咀嚼地囫囵咽下。
“竟然还不错。”
味道不说“美味”，也至少比他在公寓里自己做的食物要好上一大截，即使以他挑剔的感官来说，亦称不上难吃。相比起并不算昂贵的价格，质量算是超出预料。
看着专心享用食物的老板，杰克欲言又止。
他总觉得自己作为“魔鬼的爪牙”，委实有些不务正业。
不过他不会质疑老板的决定，非常识趣地没有出声，低头鼓动腮颊往里叉送食物，快速而不粗鲁地大快朵颐。
少说多做，边看边学，这是他十几年的职业生涯中总结的经验。
事实证明这些经验非常有用。
解决完午餐，洛廉再次招手，一直隐蔽地留意着这个方向的服务员快步走过来。
“有什么需要吗，先生？”他热情道。
“结账。”
“好的先生。一共是8便士。”
洛廉站起身，从皮夹里抽出一张灰底白纹的先令递给他：“剩下的算是你的小费。”
大不列颠的小费文化起源非常早，在十九世纪，小费已经是一种非常普遍的现象，虽然遭受不少学者抨击，但仍在各行各业中大行其道。
所以洛廉的行为算不上突兀。
“您的慷慨令人印象深刻。”服务员诚心赞美道。
“那么，你有兴趣赚取更多小费吗？”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洛廉又抽出一张先令，上面的女王头像熠熠生辉，散发着钞票特有的油墨香味：
“我想向你打听一些事。”
……